我安靜的看了她一會兒,然後點了一下頭。
不意外。
雖然說很意外會有人在那樣的情況下對母親下跪,但並不意外這個人就是裴冀——一個會為了母親去請求鑄造免死玉牌的人,他的心一定是溫柔的,也只有這樣溫柔的心,才能在當時已經殺得昏天黑地的時候,去憐惜一個國破家亡的女孩子。
只是不知道,他們兩的路,為什麼會走到之後那樣。
於是,我接著問道:「那後來呢?」
我的「不意外」,倒是讓護國法師有些意外,她微笑著看著我:「看殿下的樣子,似乎一點都不吃驚。你好像早就知道了,關於太上皇,關於你的母親鎮國公主殿下——」
我平靜的說道:「知道一些。」
&道哪一些?」
&道,他曾經為了保護母親,請求高皇帝鑄造免罪玉牌。」
護國法師目光閃爍著看著我,我靜靜的說道:「也知道,他曾經為了朝廷在江南的屠殺而痛苦不已,幾乎想要出家入道。」
這個時候,護國法師輕嘆了一口氣。
&憐生皇家。」
我看著她溫柔的眼睛,充滿同情的目光,一時也不知道這句話,她到底說的是太上皇,還是我的母親,又或者,是說的所有生在皇家,卻偏偏有情的人吧。
我也嘆了口氣,然後接著問道:「在,城破之後,又發生了什麼?法師,我聽人說過,我的母親曾經剃度修行。」
她有些意外:「鎮國公主殿下沒有把這些事告訴你?」
&有,」我搖搖頭,回憶著說道:「從小到大,她跟我說的話很少,關於她自己的事,就更不怎麼說。我都長大了,回憶起過去的她,也只記得她的頭髮不長,別的婦人的頭髮長長的像一匹錦緞在身後,而她的頭髮,只有那麼長。」
我比了比自己的肩膀。
護國法師問道:「她也沒有給你講經說法?」
&來沒有。」
「……」
護國法師看了我好一會兒,然後淡淡笑道:「大概,是沒有緣法吧。」
我看著她,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她輕嘆了口氣,然後繼續說道:「那個時候,的確是多虧了裴——太上皇。本來城破的時候,那些人殺進皇宮,就是要把皇族的人斬草除根,戾帝殺掉了所有的公主和嬪妃後自殺,倒是免去了他們的麻煩,但偏偏,又留下了最後這一位,終究是個禍害。」
&以——」
&以,高皇帝原本打算找個人將她殺掉,跟戾帝,和那些嬪妃,公主們的屍體丟到一起,就當成戾帝殺的,但太上皇卻不願意這樣。他拼死抗爭,甚至不惜傷害自己——高皇帝這才無奈之下,留下了鎮國公主的一條命。」
「……」
原來是這樣。
我又問道:「那,這和我母親出家——」
護國法師笑道:「留下了她這樣一個人,卻也留下了無窮無盡的麻煩。首先是安置,到底應該怎麼安置她,就成了當年高皇帝最頭疼的一件事。」
我點了點頭。
畢竟是前朝遺孤,又是個女孩子,放在宮裡,肯定人心不安;若放出宮去,他們自己就要不安了。
所以——
我說道:「所以,給母親剃度出家了?」
&的。」
護國法師點了一下頭,又像是回想起了什麼,淡淡的笑了一下:「其實當年,道教正宗還在京城,原本是要讓她進入道觀修行的,不過高皇帝堅持讓她入佛門。」
&什麼?」
&為剃度,」她笑道:「尋常人看來,女人沒了頭髮,自然容貌也要損毀不少。」
我沉默了一下:「是因為——太上皇嗎?」
&過高皇帝這個主意卻打錯了。鎮國公主那樣的傾城美貌,即使年少,即使剃度,也絲毫不損,甚至,剃度之後,她更美了。」
我想起無畏和尚、忽木罕這些人,都是粗人,但談起母親來,卻都毫不避諱說到她的美貌,而母親見到他們的時候,都還是沒有頭髮的樣子,依舊讓他們這麼多年來都難以忘懷,也足以證明護國法師的話了。
想到這裡,我不由自主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