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嫂子,你找到什麼有用的東西沒有?」
潘嫂子搖搖頭,「這些人衣服都被砍爛了,想找一件完整的都難。」
李瘸子說道,「多找幾件縫補一下也就成了。」
「這些賊子身上的東西都不要浪費了,我們離陽城被封鎖了這麼多年,啥都缺啊!」
潘嫂子抬頭看向離陽城,上面有一桿寫著「漢」字的泛黑旗幟在迎風飄揚,旗幟下面坐著一個人。
一個披頭散髮,握著一柄黑黢黢大刀的人。
「唉,六年了,也不知道這日子啥時候是個頭啊!」
「我們苦,長生更苦哇!」
李瘸子也依靠在拐杖上,渾濁的目光投向城頭,「是啊,長生一個人,守著離陽城,守著我們這些無用之人,整整守了六年。」
「他才是最苦的人!」
這時,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似乎尋到了什麼好東西,蹦蹦跳跳的就跑上了城牆。
她來到城頭之上,對著一個渾身是血、披頭散髮,倚靠在大旗之下擦拭大刀的男子身前,「長生哥哥,我找到了好東西,你嘗嘗。」
男子沒有任何反應。
女孩上前一步,用小手將男子垂下的長髮撩起,露出一張帶血的臉,眼睛通紅得像燒紅的鐵爐。
似乎被驚動,男子一把握住手中的大刀,一股殺戮的氣息瀰漫開來。
女孩被嚇得跌倒在地,強忍著淚花在眼眶中打轉,「長生哥哥,是我,我是柳兒!」
男子似乎清醒過來,眼中的鮮紅逐漸散去,變得有些明亮。
他伸手抹了一把臉,將血跡擦拭,便露出原本的面目。
這是一張少年的臉,約莫十五六歲,清瘦,清秀。
陸長生!
離陽城最後一個士兵!
大漢遠征軍,最後一個士兵!
陸長生放下大刀,朝小女孩抱歉一笑,「柳兒,是你啊,我嚇到你了吧?」
柳兒是何寡婦的女兒,今年剛剛六歲。
在柳兒出生的那一年,她的父親就戰死在離陽城。
她甚至從來沒有走出過離陽城。
柳兒見陸長生恢復了正常的模樣,便不再害怕,站起身來,搖搖頭,「我不怕的,長生哥哥是為了保護我們,保護離陽城才變得這麼凶的。」
陸長生擠出一絲笑意,「柳兒,你找到了什麼好東西啊?」
柳兒伸出小手,將小塊東西塞入陸長生的口中。
一絲甘甜融化進心田。
是糖。
柳兒臉上露出的笑,「長生哥哥,甜不甜?」
陸長生點點頭,「甜!」
柳兒更加開心,「我很久沒有吃過糖了,上次吃糖還是過年的時候長生哥哥給我的糖。這包糖被扔在牆角,沒有人看它一眼。我看到有螞蟻圍著它轉,就知道是糖,長生哥哥,我是不是很厲害?」
陸長生伸手在柳兒的頭上摸了摸,「柳兒最厲害了,你把糖帶回去給你母親吃,她會更開心的。」
「這裡風大,你別被吹走了。」
柳兒蹦蹦跳跳地下了城頭,往家中跑去。
直到柳兒的身影消失在街口,陸長生這才收回自己的目光,看向城樓之下。
一百來具屍體,已經被城裡的百姓收拾乾淨。
但凡身上能有用的東西,都會被留下來。
封城六年,離陽城內物資匱乏到了極致,哪怕被砍下來的碎布,也會被留下來洗乾淨,縫縫補補做成衣服或者鞋子。
還有那些弓箭、刀槍,都會被留下來,或修補,或重新鍛造,做成農具。
至於屍體,離陽城的百姓還沒有淪落到吃人肉的地步。
在城樓外挖了個坑,一把火就燒了。
燒人的味道有些沖,但總比腐爛之後的氣味要好一些。
至少不會傳染疾病。
陸長生看著李瘸子最後一個進入城門,這才將目光停留在自己的大刀上。
這是一把黢黑的大刀,武王留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