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隨意一句威脅便讓自己變成了可悲的木馬,它只是很明顯地感受到了一股無比真實的冰寒殺意,頸上的長鬃毛被風吹亂,四蹄驟然變得僵硬,微張著的嘴裡那些粉絨般的杏花簌簌落下。
戰馬聽不懂人話,但能通人性,尤其是久經沙場的戰馬,能夠感受到什麼是真正的殺意,什麼是真正的危險。
項瀾四歲殺人五歲殺人六歲殺人殺到十六歲,從長安殺到岐山,殺到忽而倉城,殺到草原,再殺回長安城,刀下不知潑灑出去多少鮮血飛出去多少頭顱,他橫行草原,縱使最強悍的悍匪首領聞到他的味道都要臣服。
人大概感受不到項瀾的危險,但馬一定能,尤其是在他說要宰你的時候。
欄外響起一陣驚愕的呼喊,無論是準備上場的備考武者,還是那些警惕保證備考武者安全的校尉們,齊齊把目光投射到草坪某角,眼中滿是震驚和不可思議的神色。
草坪那處,項瀾正牽著那匹大黑馬緩步踱向起跑線,先前表現的異常頑劣暴躁的大黑馬,此時安靜柔順乖巧的像是個訓練有素的小侍女。
站在遠處草坡上的小樓把大黑傘放到臀下坐好,用手掩著小嘴打了個呵欠,小臉蛋兒上滿是無聊神色,人世間大概只有她從來不擔心自家瀾哥哥的人生。
……
閃電在現實中是白色的,偶爾會有紫色,但從來沒有黑色,今天在古武家族外的草坪上,所有人卻看到了一道黑色的閃電。
備考武者們看著那匹疾如利箭的黑馬須臾間躍出馬群,以一種給人無法追上感覺的恐怖速度向前狂奔,聯想起先前那些被掀落馬蹄下的狼狽備考武者,想起那位站在欄外臉上猶有淚痕的紅衣少女,不由震驚的難以言語。
他們的目光下意識追尋著那道黑色閃電,看著大黑馬背上的項瀾像片落葉般輕飄飄微躬著身,想不明白這個少年備考武者究竟對這匹頑劣黑馬動了什麼手腳,竟能讓它如此聽話,而且展現出如此驚人的實力。
古武家族外草甸寬廣占地不知多少畝,但被欄圍住的考場並不是很大,人們依然處于震驚之中,那位紅衣少女仿佛剛剛抬起右手掩住驚訝張開的嘴唇時,這一場的御科考試便戛然結束,更準確地說是那匹黑色駿馬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領先其餘備考武者近一半的時間,提前折返抵達了終點。
項瀾跳下馬背,擦掉額頭上的幾滴汗珠,回頭滿意地拍了拍大黑馬的厚頸,又在它厚實的臀部上重重拍了一記,揮手自茲去。
大黑馬見他示意自己離開,頓時覺得自己從恐怖的血沼中擺脫,回到了幸福的人間,歡快地嘶鳴一聲,討好般蹭了蹭項瀾的肩頭,然後趕緊四蹄亂蹬飛一般離開,根本不敢回頭看上一眼,速度竟似比考試時更快了幾分。
圍欄入口處的備考武者沉默無言看著走過來的項瀾,就像看著一個怪物,很多人想問他究竟是如何做到這一切,卻懾於他先前展現出來的詭異,不敢開口。
項瀾感受到四周投來的異樣目光,眉頭微微一皺,眼帘微垂並不斜視逕自向射科考試場地走去。
引起周圍備考武者甚至是教官們的注意,並不是他的本意,露鋒芒覓虛榮這種事情也不符合他的想法,但他知道自己另外三科成績一塌糊塗,如果最後這兩項還不強勢突起把總分拉高,那麼自己肯定無法通過入院試。
準備了數年時間,花了那麼多精神代價,從草原千里奔回長安,到最後卻無法進入古武家族,那真是隱忍低調卻忍成了悲傷的D小調小夜曲——無論如何,他都不可能接受這樣的結局,為此出些風頭又算得了什麼?
就在他準備離開考場的時候,一名少女攔住了他的道路。
那少女眉濃眼明,長的還算漂亮,身上穿著件大紅色短衫,腰帶緊緊勒著,青春的身體繃的極緊,透著股爽利味道,只是臉上掛著的淚痕顯得得有些楚楚可憐。
「你是怎麼做到的?」紅衣少女氣鼓鼓地問道:「為什麼它不聽我的話?」
項瀾想了想,認真回答道:「可能我人品比較好?」
「人品?」箭袍少女愣了愣,旋即惱怒說道:「你什麼意思?」
「我是說運氣的意思。」
項瀾攤開雙手,無辜地笑了笑,然後禮貌請她讓開,向射科的考場小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