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嘴邊宛若遊絲的出氣已經不比進氣多多少了……
一個老衙役抽了塊灰布,隨意蓋在這位柳家三少鮮血淋漓、皮開肉綻的屁股上,柳氏的下人們哭喪著臉撲來救人。
歐陽戎從燕六郎手裡接過一件他留在縣衙的乾淨素白長袍,披在忍痛壓聲的小師妹背上。
謝令姜忽然聽到他輕聲耳語了句:「若下次再有人說你買奴婢不給錢,你就把他頭割下來,把銀子丟在他臉上,說,好一條賤命,你買了。」
謝令姜怔怔,忍不住看向師兄的表情……一身官服的他抿唇不語,面似平靜,為其披完衣服後,默默轉過身,陽光迎頭,登上台階……剛剛被鞭撻都沒流淚的她忽然有點想哭。
歐陽戎站在縣衙門前的三層台階上,他面朝整條街欲要散去的百姓,朗聲道:
「正好大夥都在!本官有件事要宣布。」
鹿鳴街上的人流像是水流撞到堅牆般頓住又回流,不少人愣愣轉身,看向那道穿著淺綠官服的修長身影。
他平靜說:
「本官上任以來,雖開倉放糧、興建災營、以工代賑、調節糧價……賑災略有薄績,可蝴蝶溪水患的根源問題卻始終無解。
「本官食民之俸祿,卻遲遲無作為,甚是慚愧。」
「須知,龍城縣水患絕非安撫難民、收拾殘屋、重振商貿如此簡單!若只賑災而不治水,若只祈禱天命而不事在人為,若只埋首懼畏而不挺胸勇對。
「那今日本官與諸君在此廢墟之上辛辛苦苦重新得來的一切,爾之鍋碗,爾之溫床,爾之田舍,爾之妻女……必將又在下一場不期而遇的大水中被摧枯拉朽,再度化為烏有!」
「龍城大水,決不是天命,若不作為,就是人禍!」
全場鴉雀無聲。
眾人耳中,年輕縣令的嗓音並不慷慨激昂,甚至算不上多少鏗鏘有力,但他眼睛堅定,是在一字一句陳述一件他篤定無比的事情。
是在向所有龍城百姓認認真真講述一件十分平常卻無比殘酷的真相。
這種說話者本身堅信不疑而講出的平靜話語,格外具有感染力。
有些在上一次大水中被沖毀屋舍、奪走親人的龍城百姓不禁掩面哭泣,大街人群的寂靜被打破了些,而哀傷也是最有傳染力的。
今日今刻聚在鹿鳴街的所有人全都聚精會神,目光與頭頂的陽光一樣筆直落在年輕縣令的身上。
原本甩袖離去、要回馬車的柳子文也腳步頓住,越聽越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不禁凝眉回望那裝神弄鬼的縣令。
「那究竟如何治水?」歐陽戎點頭,「諸位一定很想問這個問題,是繼續修補狄公閘嗎?」
「不。」他堅定搖頭:「狄公閘治標不治本。」
「何為本?」
年輕縣令食指猛指向西邊:
「曲折蜿蜒無法泄洪入江的蝴蝶溪就是本!每次雲夢澤的大水都要漫過蝴蝶溪的河道,往日哺育龍城世世代代人的溫順河水,一到汛期便化為吞噬生靈的猛獸!
「這隻畜生,張牙舞爪,放肆至極!
「若是不去馴服這頭野獸,龍城縣的水患便永遠不會結束,富人尚可遷居逃跑,官員尚能離職輪換。
「可是你們呢?你們的孩子呢?你們孩子的孩子呢?難道永遠生活在四年一次洪水的恐懼之中?」
「你們或許有人已經習慣,已經認命,甚至已經視之如常,但本官不習慣,本官不認命,本官不視之如常,為官一任,不說造福一方,但必求一個問心無愧與竭盡人事!
「並且本官也堅信,你們這些吳越兒女之中也有人,不會永遠習慣,不會永遠認命,不會永遠視之如常!」
「若你不是這樣的人,那此刻可以自行回家了,因為本官接下來的話只說給不認命的龍城百姓聽!接下來的事,也只能由我們來做!」
擁擠的人群一動不動,目不轉睛的抬頭凝望,沒人抬腳,甚至還有人不禁弱弱出聲:
「大人,咱們到底該怎麼辦?不修狄公閘還能怎麼擋水?」
「問得好。」
歐陽戎頷首,轉頭看了眼燕六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