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林謹容道:「你也別讓他們作怪,我管不了你,自有三舅母會管你。」
林謹容的心咯噔了一下,抬眼看著他:「你要告我?你是不是男人啊?沒事兒學著別人告嘴管閒事。」
陸緘板著臉道:「我本來想給你一個機會改過自新的,但是你不需要。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你這樣胡鬧,鬧出事兒來,又叫三舅母傷心。」
這個人真做得出來的。有一年林慎之在外頭幹了壞事,他替林慎之擦乾淨了,他們姐弟二人都求他別說出去,他硬是不答應,說什麼不能再助紂為虐,從而告訴了林老太爺,林慎之被狠揍一頓,打得半個月起不來身,陶氏差點沒哭死。且不論那事兒他做得對不對,反正他做得出來就是了。林謹容冷笑:「你還挺好心的。說吧,你要怎樣?」
陸緘清了清嗓子:「我剛才順著河道來,想過去看那邊的風景,但是找不到路,你如果答應下次不再亂跑,再幫我領路,我也不是不通情理,非要讓三舅母擔憂生氣。」
林謹容抬眼看過去,但見兩片山崖夾著清涼河,清涼河過了鐵二牛設網的那個隘口,往下就開闊了去,水流也湍急起來,崖上有許多遒勁的山木和野花探出頭去,在微風裡搖曳生姿。難得的清幽美麗。
這貨早前大概是真的想管閒事,擺表哥的譜,後來就是純粹想利用她的害怕恐懼領他遊山玩水吧?一輩子都當他自己最聰明呢。行!這次就好好給你個教訓,看你以後看見我還敢不敢上來湊熱鬧。林謹容掀起唇角輕輕笑了:「好說。」
「苗丫,收拾好咱們走。」林謹容朝河裡的兄妹倆招呼了一聲,忍著不適將濕鞋穿了。
陸緘明知濕鞋穿著不舒坦,卻也不言語。他聽說林四這丫頭因為上次的事情不但挨了打,還被遣到了鄉下莊子裡,他還以為不知有多難過委屈呢,誰知人家過得這樣暢快,根本沒放在心上。他早前看到那個蹲在石頭上笑得無憂無慮的林謹容,心裡竟然生出了淡淡的嫉妒和濃濃的羨慕——有母親護著的人,才能把膽子養得這麼肥。
從七歲那年成了林玉珍的兒子後,他從來,從來也沒有這樣快活過,不管隆冬酷暑,他都是每天很晚才睡覺,很早就起床,拼命讀書習字學才藝,在陸建新和林玉珍面前恪盡孝道,規規矩矩當好這個兒子的角色,為了不給親生父母添麻煩,他甚至不敢詢問來往於兩地的家奴父母親弟的情況如何。
他已經忘了開懷大笑的滋味是什麼,更忘記了在親生母親的面前調皮搗蛋之後那種雖然害怕被罰,但是被打狠了還可以遍地撒潑,反過來不饒母親,要母親哄的滋味。因為他知道他沒有資格,他只是別人用來傳承香火的繼子,地位隨時岌岌可危。他像一匹上了戰場的馬,只許往前走,不能後退,只能比別人更好,不能比別人差,就算是差,也不能差太多。
他最恨的是,林玉珍和陸建新看著他語重心長地說誰誰年紀輕輕就中了兩榜進士光宗耀祖,誰誰孝道感動天地,誰誰長袖善舞無數好人緣。但他只能沉默,他的反抗就是拼命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好更強,讓人挑不出錯來。
他做得是很成功的,林玉珍那樣挑剔的人都很少能挑出他的錯,陸建新就算拼命想生出自己的兒子,也掩飾不了對他的欣賞和期盼,陸雲更是真心把他當同胞哥哥對待,家裡的長輩兄弟們都看重他。可是他的親生父母不敢當著別人的面和他親熱,表示關懷,生母一看到他就眼淚汪汪,幼弟不和他親近,一看到他就跑得老遠。
他不快活,但他卻是極驕傲的。他的才名不是浪得虛名,他是憑著自己的真才實學努力得到的。就是諸夢萼先生,也極喜歡他。但也就是這位諸夢萼先生,看出了他的不快活,硬勸著他往這裡來游一游,散散心。寧靜美麗的景色,的確讓他的心情平靜了許多。
可他遇到了這個從來對著他就沒有好臉色的林四。他的好心好意每每就是被她當做驢心肝來踩踏,既然如此,就讓她穿一回濕鞋子,走一回山道又如何?總能叫她記住這教訓,以後再不敢輕易跑出來頑皮。
片刻後,苗丫上岸來,見到林謹容濕了的鞋襪,死活要拿她的給林謹容穿:「穿我的,乾淨的,今早才換的。病了怎麼好?」
林謹容看著她那雙比自家的鞋子大了許多的鞋,低笑道:「你怎麼辦?趿拉著我的鞋走?就這樣吧。」
第62章風景一粉紅4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