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令筠從江南遊了一趟,散了心後,便要返京。
臨別前夜,王綺羅拉著她久久不能入睡,兩人夜話到天光。
誰都知道,這一別,有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再相見,江南到京城山高路遠,彼此都有家庭,再難有相逢日子。
第二天陸令筠起來去趕車,王綺羅沒醒過來,陸令筠沒驚動她,獨自起身,出門便是遇見了柳疏輝。
柳疏輝替王綺羅給她送行。
「奉國夫人。」
「總督大人。」
兩人聽到彼此這般互相稱呼皆是一笑。
柳疏輝這時踱步向前,「還記得第一次見你時,我不過是個窮舉子。」
「妹夫你謙虛了,就憑你那才學能力,人中龍鳳,定會青雲直上。」
陸令筠說至此,柳疏輝轉過頭來,「你怎知我是龍鳳,不是蛇鼠?」
「你當年那般堅信撮合我和綺羅,至今叫我意外。」
陸令筠笑著,「可我賭對了不是嗎?」
陸令筠這般說,叫柳疏輝沉默片晌,見她雲淡風輕,所有事都成竹在胸的樣子,他眸光越發敬佩。
「你給秉浩寄去的書信叫我一次意外看到了,那上頭的筆跡與當年綺羅給我的奇策如出一轍。」
柳疏輝看著她的背影道。
陸令筠聽到這裡轉過頭來,就對上柳疏輝崇拜無比的眼睛。
「陸令筠,你簡直是當世奇才,你若是男子,這天下定有你一番傳奇!」
陸令筠聽到柳疏輝的誇張,先是一怔,她繼而一笑,「那你真是看錯了,若我是男子的話,我大抵是那金鑾殿裡眼觀鼻鼻觀心,萬言萬策不如一默的腐臭老東西。」
陸令筠才不是什麼治世之才,比起建功立業,她喜歡的是權力遊戲,她若是男子,一定會成為朝堂里那總是帶著誰都無害,最圓滑的老狐狸。
眼睛一眯,把所有事都爛心裡,別人算計她或是妨礙她,她都會用最陰損手段處理掉也不會叫任何人懷疑她。
權力的戰場才是最有趣的征途,莽夫愣頭青才去喊打喊殺,充沛著那麼多單純的熱血。
柳疏輝聽到她這麼說,徹底啞然了。
半晌憋出一句,「還好你是女人。」
陸令筠搖搖頭笑道,「還有,我從不為我是女子而遺憾,我從不覺得女子不如男。」
「倒是你們男人,可要小心了,許是未來某個時候,我們女子的戰場不再是後宅,能同你們男子同一戰場公平對決,到時候說不定要殺你們一個片甲不留!」
語鋒凌厲,如刀槍而來,陸令筠那溫柔沉靜的外表下是鋼刀般的底色。
柳疏輝見到她這樣,他怔愣許久,再次揚起無限欣賞敬佩笑臉,「我確實不及你半分。」
「山高水長,就此分別!」
「再會!」
陸令筠返京了。
時值冬月,在過年前她回到了侯府。
這也是陸令筠最後一次收到程雲朔消息的時候。
是杜若傳回來的書信。
程雲朔死了。
死在西域雪原。
叫野狼分食了。
死的時候身上沒一塊好肉,就連骨頭都拼不齊。
他是在雪原為了救一對孤兒寡母,以身飼的狼群。
他這行為叫那邊的人傳誦,那邊的藏民為他斂了骨骸,建了一座簡易的舍利塔,供奉他的骨骸。
他成了真的得道高僧。
陸令筠在看完這個書信後,心中不由帶上幾分悵然。
說來可笑,他自己的妻子兒女沒見他救過,他倒是為了救別人的妻兒死了。
略帶諷刺的是,在他們眼裡,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程雲朔最後竟然還成了很多人供奉,崇拜的高僧。
這世間的事真就是叫人難以猜測。
她在今年回來的商隊中,知會了錢隊頭,叫他來年去西北關外走商,到那雪原上給程雲朔的舍利塔添上幾個經幡再立個碑。
至於他的骨骸,算了吧,他爹娘想來是不想見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