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位皓首老人離開了小樓,回到他們各自的莊園裡,繼續做他們的門閥之主,或者是懷揣千年被壓抑之夢的老狗。
崔老太爺和崔湜二人沒有離開。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的名字大概會被刻上歷史的恥辱柱。」
崔老太爺說道。
「但您的名字,也有可能被記載在史書的最開端處。」
崔湜說道。
在這場談話的最後,崔湜終究還是沒有忍住,向父親提出了自己從先前一直盤桓在心頭的那個疑問。
「您先前說許塵是個驕傲冷血之人,我有不同看法。這幾年都城包括公主府里傳來的消息,都說此人看似清朗實則無恥至極,極擅逢迎之道,所以無論玄微還是陛下都極喜愛他,這樣一個人如何稱得上驕傲?」
崔老太爺笑了笑,沒有說話。
崔湜苦笑一聲,繼續說道:「好吧,即便此人在兌山宗藍鳶閣里學會了驕傲,冷血何來?我總以為軍部的那些履歷資料作不得數,他連與葉童的關係都能保持的不錯,在我看來,許塵實在是長袖善舞,極通實務世事。」
崔老太爺說道:「看履歷,聽故事自然無法看清楚一個人,所以我才會堅持親眼去看一看他,雖然只是簡單看了兩眼,便也已足夠。」
崔湜微微一怔。
「所有人都知道許塵要去鉛華寺,但他卻沒有跟著使團走,他雖然住進了陽關城裡最好的客棧,卻沒有什麼僕役跟在身邊。我只看到他和他那個著名的小侍女,我看到他端著茶,卻沒有喝,我看到他看似瀟灑實則警惕地和你說著話,但我沒有看出他愛清靜,善養氣。」
崔老太爺說道:「這是他刻在骨子裡的生活習慣,那麼只能說明他是一個謹慎到了極點的年輕人,同時也是一個不知道信任二字如何寫的人,我甚至以為,除了那個小侍女之外,或者他連玄微都不肯完全相信。」
崔湜沉默不語。
崔老太爺看著窗上黑色的厚幔,想著先前客棧里那個年輕人,嘆息說道:「連玄微這樣的老師都不肯信任,這樣的人哪裡僅僅是冷酷便能形容,若將來真有大變化,你一定要記住,事前便要讓西晉方面承諾,必須首先把這個年輕人抹掉,不然我們或許會付出難以想像的代價。」
兩封來自清河郡的密信,來到了都城。
一封信通過朝陽暗侍衛的系統,送進了皇城外的南門觀,因為這封信的收信人是朝陽國師李隱。
片刻後,何明池從南門觀里走了出來,他看了一眼清曠高遠的天,想著稍後可能會落雨,把腋下的黃油紙傘夾、緊,登上了馬車。
在管事恭敬的帶領下,何明池走進公主府深處,來到那個在都城社交圈裡非常著名的露台上,對著榻上的公主平靜致意。
公主細眉微蹙,揮手示意嬤嬤把正在寫書法的小蠻帶走,然後伸手請何明池坐下,問道:「似乎有些問題。」
何明池沒有坐下,這個似乎不起眼的動作,代表著公主的感知沒有出錯,確實有些問題,而且這個問題不小。
他從袖中取出那封信遞了過去。
公主接過信,撕開封皮,看著信紙上那些熟悉的字跡,神情微微一怔,待看清楚信上寫的那些內容後,眉頭不由蹙的更緊。
信是許塵寫給國師李隱的,在信中他提到自己在清河郡的見聞,尤其是提到了崔閥通過紅袖招做出來的試探,以及去客棧看自己的那位老管事。
清河郡諸門閥,如今是公主姐弟在朝野間最大的助力,如果她想扶佐自己的弟弟登上龍椅,最需要兌山宗的認可,卻也無法離開清河郡的幫助。
公主不知道許塵寫這封信的用心,卻隱約明白國師把這封信轉給自己看的意思,她微微蹙眉,說道:「那些老人們的行事,我有時候也不是很明白,我只能說這些事情和我沒有關係。」
何明池點頭說道:「我會把殿下的話帶回南門觀。」
公主抬起頭來,靜靜看著他,問道:「國師本不需要把這封信給我看,可以直接帶進宮中,無論給父皇還是給皇后娘娘都行。」
何明池微微一笑,說道:「師傅的意思,我這個做徒兒的也不是很清楚,不過既然清河郡的事情和殿下無關,我想師傅也會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