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屯留大營逗留了數日以後,嬴政所在的車隊在羽林軍的護衛下繼續前進,來到了王翦的西路秦軍大營。
車駕還未來到大營前,一老一少兩位仿佛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將軍在這大雪天赤膊上身,背著一捆荊條跪在雪地里。
荊條刺穿二人的背部,鮮血順著背部緩緩流下,滴落在潔白的雪地上,格外的鮮艷。
「王上,王翦將軍和王賁將軍跪在雪地里,肉袒負荊。」
隨侍嬴政車駕上的蒙嘉掀開車簾,看到了這一幕,微微一怔,旋即向嬴政稟報。
嬴政聞言,微微一怔,旋即也掀起車簾看向不遠處的營門,雙目微眯。
其實雖然朝議上對王翦是論功的,王翦也切切實實立下了不小的功勞,然而嬴政對於王翦的戰果並不滿意。
於他而言,王翦將是接替王齮的軍方新巨頭。
上將軍是武將之首,怎能有三名?
然而王齮、蒙驁和麃公三人,在能力和資歷以及戰績上都滿足了封上將軍的條件,但無論選擇誰都不免傷了另兩人的心,都是秦國勞苦功高、忠心耿耿的老將軍,嬴政也不願意如此,故而一次性封了三位上將軍。
雖然在六國看來,這是蠻夷之舉,貽笑大方,但嬴政不介意。
只是,隨著麃公告老,王齮和蒙驁也逐漸年邁,恐怕這一兩年就要與麃公一樣告老了,而將來的秦國軍方,自然是要由王翦來支撐。
王翦這一戰,於旁人而言,是立下不小的功勞,但對於被嬴政飽含殷殷期盼的王翦來說,表現就差了幾分。
歷史上的李牧接連給秦國送來了幾場大敗,但這個世界的李牧卻沒有。
說到底,李牧再令秦國朝野忌憚,但他終歸未曾真正給秦國造成重創,嬴政能夠接受王齮、張機以及其麾下任何一員將領被李牧重創,但不能接受王翦被李牧打得如此狼狽。
他並非是不知兵的人,若非李牧麾下的代地邊軍離心,只能以青壯為軍,王翦和王賁這一戰恐怕真的要被李牧重創。
「王上,王翦將軍的年歲,呵呵,若是在雪地中凍傷了,難免要影響接下來的戰役。」
就在嬴政沉默不語地盯著雪地上的王翦時,蒙嘉忽然出言提醒道。
嬴政一愣,看向了蒙嘉,鷹隼一般的目光中略微有些打趣之色。
蒙家雖然是外來的齊人,卻比東鄉王氏要早一步邁入秦國朝堂的高層,按理說蒙家應該要忌憚一下王翦這位「後起之秀」的。
而蒙嘉作為嬴政如今身邊的中庶子,要想進王翦的讒言,那是再輕易不過,但蒙嘉卻似乎沒有這個打算。
但,這也是嬴政任命蒙嘉為中庶子的原因。
他可以接受身邊的近臣能力平庸,甚至還有些貪的小毛病,但必須對他保持絕對的忠誠。
想到這裡,嬴政的心情也好了幾分,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濁氣:「停車。」
「王上有令,車駕暫停!」
蒙嘉拍了拍車門處,示意馭者停下,同時將一件黑色的大氅披在了本就已經披了一件大氅的嬴政身上。
嬴政又是一怔,旋即忍不住輕笑著拍打著蒙嘉的肩膀,指著他說道:「好你個蒙嘉,這幾年下來,別的沒學會,倒是愈發擅長揣摩寡人的心意了。」
蒙嘉訕笑著隨同嬴政走下了馬車,快步奔向了臉色已經逐漸泛白的王翦、王賁父子面前。
「老臣有負王上厚恩。」
王翦和王賁戰戰巍巍地扭動著凍僵的身軀跪伏在地面上,但嬴政卻不願意聽二人請罪,拔出腰間轆轤劍親自為王翦和王賁解開了束縛著荊條的繩子。
「王上不可!」
嬴政急切地將抓在荊條上,絲毫不顧荊條劃破了他的手掌,劃破,鮮血同樣滴落在了雪地上。
王翦想要阻攔嬴政,但嬴政根本不理會王翦,將蒙嘉披在自己身上的那件多餘的大氅披在了王翦的身上,扶起了王翦,神色憤怒道:「孤的上將軍!」
「你的確有負寡人厚恩!」
「寡人予你重任,伱已然完成,但卻自覺不足,在這大雪天肉袒負荊跪於寡人車駕前,你是要逼宮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