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有時候其實也是一種表態,那就是默認。
老人很滿意,他點頭笑道:「時間有時候是良藥,可以幫人忘記很多事情,但對有些人來說,時間其實是毒藥,忘不掉的,只會在剩餘的時間裡一直煎熬。」
這句話說得很有禪理,要是被六明和尚聽到,只怕是也會對這老人極為尊重。
顧泯卻沒有什麼表示,他只是想著,如果自己這輩子不能做成那件事,時間便是毒藥,這輩子若是能做成要做的那件事,那麼對他來說,即便是毒藥也無妨。
老人看著顧泯盤子裡剩下不多的魚膾,感嘆道:「雖然味道變了,但還是郢都的魚膾,吃完吧,沒有什麼不會變,但事情還是那些事情便好。」
顧泯點點頭,夾起魚膾,放在嘴裡,緩緩咀嚼。
這個時候,天色已晚,外面有些暗,顧泯抬頭看出去,正好一行四人,從外面走了進來。
四個人當中,領頭的那人高大健壯,走在他身後的那個人讀書人打扮,只是腰間偏偏別著一柄鋼刀。
第三人是個女子,容貌普通,眉目之間有一股憂鬱之色。
最後那人是個少年,看起來年紀和顧泯差不多,即便有些偏差也差不了多少。
那四人走進來之後,那個健壯漢子原本想要開口,卻看到了坐在裡面的顧泯,硬生生把要說的話都憋了回去。
一行四人站在門口,有些進退不知。
老人適時開口,「是個離家很久的孩子,沒問題。」
漢子的面色稍霽,在外面那張桌子上坐下之後,擠出一個笑臉說道:「老掌柜,魚膾。」
老人站起身子,沒有多說,便朝著後廚走去,這裡只剩下顧泯和這四個人。
他沒有說話,顯得很是沉默。
顧泯吃著最後一塊魚膾,若有所思。
很快,老人從後廚走回來,端著四個盤子,這是四份魚膾。
魚膾是所有郢都乃至所有南楚人最喜歡吃的東西,從某種情況來說,魚膾已經不僅僅是魚膾了,更像是南楚百姓的一份精神寄託。
離家之前,吃了一頓家鄉的魚膾,去了新地方,試一試新地方的魚膾,各有各的意思,但都很有意思。
老人放下盤子之後,沒有立即離開,他站在桌前,因為知道這些人有話要說。
「老掌柜,您家的魚膾我吃了好些年,這幾年味道是有些不一樣了,但在我心裡,變得都不是魚膾,而是別的,今天可能是最後一次吃了,還有些捨不得。」說話的是那個讀書人打扮的年輕人,他抹了一把臉,從懷裡掏出來一個沉甸甸的錢袋子,有些傷心的說道:「要是回不來,就當是魚膾錢了,要是能回來,還請老掌柜還給我,我講一天學也掙不了幾個銅板。」
他的聲音很低,顯然是不想讓顧泯聽到。
老人皺眉道:「胡說些什麼!」
那個健壯漢子同樣把身上的錢袋子拿出來放在桌上,小聲說道:「老掌柜,我是個粗人,講不了太多,就這樣吧。」
接著是那個少年,他沒有錢,只是吃了一塊魚膾之後說道:「魚膾真好吃。」
那個面容普通的女子吃著魚膾,吃著吃著就掉了眼淚,「我還沒嫁過人,想起來就傷心。」
這話聽著不傷心,反倒是有些調皮,但其餘三人都沒說話,看著很傷心。
老人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所以他什麼都沒說話,只是伸手摸了摸那女子的腦袋。
然後聽著那健壯漢子說道:「咱們那位陛下已經死了,要是沒有發生這檔子事情,新陛下肯定會好好治理南楚的,咱們的日子不是越過越好嗎?」
「對的,我們的日子肯定會越來越好。」
那個讀書人打扮的年輕人回答道:「都是過去的事情了,還說做什麼?」
隨著這句話說出來,又是長久的沉默。
接下來的事情,便只是吃魚膾的聲音。
老人走過來重新坐在顧泯身側,顧泯沒有開口。
「想不想知道是什麼事情?」
顧泯說道:「您要講,我就聽。」
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