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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夜濁離開治療所,坐車前往城外郊區爸媽家。
車停在了一座高大的鐵藝柵欄門前,隨著門口兩側的保安打開車門恭迎,他開始沿著大門後的一條青磚路步行。
他不是不能繼續坐車,而是這十幾年的習慣。
他喜歡這種回家的感覺。
踏實。
又是一年夏末,以前也在這種季節時遇到了許多不可思議的事情。他邊這樣想著邊走下路肩,踏在田埂上,手摸著齊腰的莊稼,感受手心裡沙沙的絲癢,這種感覺和這種味道正是他小時候所熟悉的。每逢他這樣做都會強烈感覺到,這裡是現實世界,是回家的路上。
他在青磚路上走了近二十分鐘,從大門開始,這裡目之所及的大片土地都是他買給父母的。好吧,有些部分不是「買」的,無論如何總算是一片孝心。這始於他和父母的關係開始改善。至於言歸於好的契機,他也說不清楚,或許是諸葛俊嬋的從中撮合,抑或是他現在成了一名「大名鼎鼎」的醫師──歸根結底兩代人的矛盾就是從大學擇業開始的,也不知道父母為什麼如此希望七夜濁從醫,更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非要較勁不可……也許只是因為年輕。
大部分土地都用來種莊稼了。當時七夜濁還和老爹大吵一架,說從來沒有見過土豪種地的,結果證明他爹比他更懂得如何做一名土豪……哦不,是地主才對。據說他爹小時候還見過改革開放殘餘的小地主,如今卻開始模仿。
小部分就是諸葛俊嬋的兩座魚塘了。準確的來說,其中一座是用來養蚌的。
當諸葛俊嬋慢慢恢復了記憶,她開始娓娓道來自己的童年。基本上和丹維說的差不多──她的父母是養蚌人,也會稍微養些魚。而諸葛俊嬋喜歡吃魚,卻被父母嚴令禁止。每一次每一次她偷吃魚都會被好一頓毒打……打的全身都是紅稜子的那種程度。有一次她偷吃魚被老爹打折了棍子,她捂著掛血絲的嘴角離家出走了,一口氣就是好幾年直至和七夜濁相識。
那些年她沾染了許多惡習,打架、偷竊、賭博甚至更糟的,比如故意縱火,基本上除了殺人吸毒之外都幹過。
當時網戀都要視頻的,但七夜濁沒有要求,她自然不會主動提,因為自己的樣子根本就是一個女痞子──畫著站街女般的濃妝,叼著煙,髮型有些後現代。不過多虧沒有視頻,七夜濁根本不知道她是女痞子,而她也因為話趕話越裝越乖,並且深深的被七夜濁那份淡然之下的善良所感動。
她有種感覺,她好像找到了屬於自己生命中的那塊賭石──儘管乍一看平凡無奇。玩賭石的那些日子,她學會了一件事「總有一些事物是你一眼看到就明白,值得堵上所有,哪怕輸了也不可能後悔」。
至於她童年時屢遭毒打這件事,當時她以為自己不是親生的,不過是想吃魚而已。但時至今日,丹維才查到了相關線索,她父母因為養魚的衛生條件嚴重不達標而遭到了刑事訴訟,分別坐了牢。
無論如何,她總算是和自己的母親在一起了,那是她如今所剩的唯一親人。
沒錢,延誤了治療時機,她的父親死於罕見中毒。
同樣是染病,女性往往比男性活得更久,明明後者才比較強壯但世事往往如此,很奇怪。
七夜濁見過爸媽之後,直接上了二樓自己的房間。
推開自己房間的門,沒人。
轉身去輕輕推開旁邊的房門。一名年輕貌美的女子正在照顧她的老母親。
她發現了七夜濁在門縫裡張望,回眸淺笑,並將食指擺在唇前做了噓的表情,後者心領神會的點點頭。
他悄悄關上門,背靠在牆雙臂抱胸耐心地等待。
不久,女子出來了,輕輕的關上門,迫不及環住七夜濁的脖頸,吻了又吻:「抱歉吶親愛的,剛把媽媽哄睡著,久等了。」
「沒關係,你等了我一生,我等你幾分鐘又能如何?」七夜濁喜愛這個老成穩重的小女人,「咱媽身體還是難受的厲害?」
「嗯……」
諸葛俊嬋淡淡的如此回應,沒有過多的言語,但已經向七夜濁傳達了病情不好的事實。
「還有多久?」
「醫生說能撐到現在已經是奇蹟了,應該撐不過這個月底吶。
番外:七夜濁的一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