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慶宮。
陳大昌拖著傷,來到寢宮內伺候。
他躬身站在床頭,「啟稟陛下,薛貴妃想要見陛下一面。她說,只有見了陛下才肯說實話。屆時,她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天子抬抬手,幾個內侍上前,將他扶起來,靠坐在床頭。
天子輕咳一聲,「她要見朕,她想說什麼?」
「她沒說,只提出要見陛下一面。」
天子皺眉,「趙王現在什麼情況?」
「趙王被公子詔砍斷右手,讓太醫保住了性命,可是他卻意志消沉,一心求死。」
天子冷冷一笑,「逼宮造反,還敢弒君。想死,沒那麼容易。吩咐下去,吊著趙王的性命,不准他死。朕沒讓他死之前,他就不能死。不妨將朕這番話轉告他。」
「老奴遵命。薛貴妃那裡?」
「帶她來見朕。朕也想知道她到底想說些什麼。」
陳大昌躬身領命,派人安排逐項事宜。
深夜,萬籟俱靜。
天地間被黑夜籠罩,絕大部分的人都已經陷入黑沉沉的夢鄉。
皇宮中,小黃門帶著一個人,飛奔朝前。
仔細看,那個人四肢被捆綁,無法動彈。
前面打著燈籠的人,領著路來到了興慶宮。對過口令後,才被放進興慶宮。
寢宮內,燈火通明。
天子還沒入睡,他在等一個人,一個女人。
人帶到,被丟在地毯上。
正是薛貴妃。
薛貴妃哪有當日造反時的囂張,數日折磨,如今她就是個頭髮花白的老嫗。
天子看著她,似乎不敢認。
仔細瞧了瞧,才從蒼老的五官中,看到熟悉的一面。
天子遲疑了一下,說道「給她鬆綁。」
兩個小黃門上前,替薛貴妃鬆綁。
天子並沒有剝奪她的封號,如今她依舊是薛貴妃,卻是個連階下囚都不如的貴妃娘娘。
貴妃二字,對她是莫大的嘲諷。
一朝得了自由,薛貴妃揉著酸痛的手臂。長久被捆綁,四肢都變得僵硬。
她坐在地上,低著頭,身體不再健康挺拔。此刻,她就是個可憐的老婦人。只不過還配上了一顆蛇蠍心腸。
「你要見朕,現在見到了,為何又不說話?」天子出聲問道,罕見的平靜。
沒有仇恨,沒有激憤,沒有殺戮。
只有平靜。
薛貴妃顯然很意外天子的反應,不由得抬起頭朝他看去。
「呵呵……呵呵……」
薛貴妃發出不太連貫的笑聲。
「你笑什麼?」天子問道。
薛貴妃揉著紅腫的手腕,「我笑我們都老了。」
天子皺眉,「如果你只是想說這個,你可以走了。」
「是你殺了他,對嗎?」
薛貴妃渾濁的目光瞬間變得銳利無匹,猶如當日逼宮造反。一把出鞘的利劍,即便被斬斷了劍刃,依舊擁有著可怕的殺傷力。
寢宮內,自陳大昌以下,全都如臨大敵。
天子裝傻,「你在說誰?」
薛貴妃連連冷笑,「我在問你,是不是你殺了我們的長子?是不是因為他自小聰慧,得文武大臣器重,你就起了嫉妒之心。竟然趁著孩子風寒,下了毒手。」
天子眯起眼睛,「你信崔皇后,卻不肯信朕?」
薛貴妃冷漠一笑,「因為她已經死了,死人不會害我。」
天子嘆息一聲,「那是意外。」
薛貴妃怒斥,「什麼意外?分明是你殺了我的兒子,我的大兒子,最聰明的皇子。你好狠毒的心。到了如今,你還不肯承認嗎?」
天子微微眯起眼睛,「你想如何?他的命是朕給的,朕要他的命,誰敢說不。」
薛貴妃哈哈一笑,「那我要你的命,也是天經地義。」
「你放肆!」天子怒斥。
薛貴妃輕蔑一笑,「功敗垂成,我無話可說。怪只怪老天爺不開眼,竟然容你活到現在。」
天子怒氣升騰,「朕顧念舊情,才容你活到今日。你不要不知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