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
手術室的門開了,走出來的主刀醫生還戴著口罩,可趙立強所看到的是無奈的眼神,聽到的是徒勞的嘆息,感受到是遺憾和抱歉。
十三天。
兩周都不到,在玖龍男科醫院就診的黃家伢子就這麼沒了。
枯瘦且矮小的黃家媽媽跌跌撞撞的沖了進去,緊跟著撕心裂肺的嚎啕聲就在醫院走廊里迴蕩起來,魚貫而出的醫務人員腳步沉重,趙立強還聽見其中一個年輕醫生用帶著濃重的鼻音嘟囔著說,這病人真的是太可惜了,要是能早點過來就診、也不至於會這樣。
攝影師將擱在腳邊的攝像機扛在了肩膀上,輕聲問道。「趙總,要不要進去多拍幾個鏡頭?」
趙立強的呼吸瞬間就屏住了,他仰起臉、攥緊了拳頭,緩緩的站了起來。
察覺到了趙立強的怒火、鄭達維趕忙將他給按著坐了回去,盯著他的雙眼正色道。「立強!這些鏡頭會讓更多的人知道這件事兒,會讓更多的普通人明白髮生了什麼,死者為大,可提醒生者卻更加的重要!黃家媽媽明白這一點,她也希望能夠讓更多的人不要再吃這種虧、上這種當!」
趙立強繃緊的身體鬆緩了下來,低著頭道。「去拍吧!一定別驚擾了黃家媽媽!」
攝影師默然,片刻之後才躡手躡腳的走進了手術室。
撕心裂肺的哭聲逐漸變得隱隱約約,可作為一名媒體人、趙立強卻突然間茫然了。
這個社會到底是怎麼了?
經濟發展越來越好、老百姓的收入越來越高、生活條件也遠比以前要好得多,可『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就是要讓玖龍男科醫院的這一小撮人變成成功者、變成有錢人?
在電視台做編導的時候,趙立強去採訪過那些因為傳*銷而傾家蕩產的家庭,有的是真的不懂,但有的則是在醒悟這是騙局之後、卻變本加厲的招攬下線、開始了殺熟,無非是因為那花花綠綠的鈔票能給人帶來滿足、帶來希望、帶來改變。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諸如智商需要充值的說法,是玖龍男科醫院那個被刑拘的院長所說的,開業三年多、平均每個月都會發生一兩起事故,只不過因為領導家的女兒掛著副院長的職、不上班卻每個月能拿上萬塊的工資,於是當地的有關部門就給這家醫院大開綠燈,即便是有事兒發生、只要沒死人,都是可以用錢搞定的,所有的投訴都沒有作用,所有的調查都沒有結果,這一次若不是因為公司多年來跟公安系統保持著良好合作關係,想必也很難從省裡面直接壓下來、掀開這家醫院的老底兒。
攝像師從手術室里出來了,五大三粗的漢子、可眼圈卻有些紅,鄭達維見對方給自己做了個『ok』的手勢,這才轉過臉衝著趙立強道。「立強啊,類似的事兒在全國還有不少,方總待在燕京跟相關部門談著呢,紀委估計也會介入,這樣的利益鏈原先是很難斬斷的,牽涉到的方方面面太多、牽涉到的部門也太多,可這次付總發狠要動用所有能夠動用的資源來試一試、努力一下,即便最終依然還是效果微弱,但也總比單純的罵街要強的多!所以相關的資料一定要嚴謹、要詳細、要經得起推敲……」
狠狠的搓了搓臉,趙立強道。「我沒事!這邊的善後一定要安排好,我擔心黃家媽媽會走極端……」
鄭達維一驚。「不會吧?」
「可能性很大的。小黃是遺腹子,黃家媽媽辛辛苦苦二十年把他拉扯大,若是小黃不成器也就罷了,可小黃從小就乖巧、就懂事兒,從山村里考上了大學,可這才上了一年就沒了,黃家媽媽這些天的情緒非常不穩定,我覺得還是要有所防備……」
鄭達維沉默了。
作為精通經濟類的律師,他是很多年都沒有面對過這種人間慘劇了,腦子裡所想的、所考慮到、所顧忌的,也大多是從經濟的角度進行分析、進行揣摩、進行研究,很少會注意到那些細節,因此點了點頭便趕緊去安排。
唯知新聞的記者,公益律師聯盟的律師,尖峰網絡會所的保安,華港基金會的代表,電視台的攝製團隊,上百個團隊就這麼從邗州奔赴全國各地,各種各樣的稀奇事兒、各種各樣的人間悲劇,通過攝像師扛在肩膀上的攝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