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檀香氤氳在空氣中,玉潤此時正站在謝道韞的旁邊,恭恭敬敬的座上兩鬢微霜的阮氏行禮。
阮氏一身鴨綠色的蝠紋外衫,頭頂只簡簡單單的玩了一根羊脂玉簪子,整個人看起來既顯貴氣又不失莊重,在她身旁,是一個纏枝牡丹翠葉熏爐,裊裊幽煙從爐上蒸騰而出,她半合著眸子,表情也很是愜意。
乍看下去,只是個慈眉善目的老者。
但在座的人卻極為清楚,眼前的這位,與人為善從不在她考量的範圍,也不是隨隨便便就任人搓扁揉圓的人。
「母親……」謝道韞抬起頭時,顫聲叫了一句,她已有多年沒有歸家,在這亂世之中,親人之間的團聚往往總成為奢望。
阮氏幽冷的眸子此時也終於染上了幾分霧氣,對她極為熟悉的玉潤知道,這是她真情流露的反應。
曾經,無數個寂寞的夜裡,她也見到阮氏這般跪坐在祠堂中,捧著亡夫和愛孫的靈位淚流滿面。
「姜兒,快過來!」阮氏發出一聲沙啞的呼喚,謝道韞乖巧的走了過去,她小字令姜,能這般叫她的,除了夫主,如今便只剩下了母親。
看著她們母女團聚,謝珏在一旁淺笑盈盈,故意插嘴道:「祖母也忒偏心了些,孫兒也是久未歸家,怎地就不見你也如待大姑母這般激動。」
「你這小子,就知道揶揄我!」阮氏正握著謝道韞的手,聞聲抬眸,嗔了謝珏一眼,也是破涕為笑。
「四弟啊四弟,我說你平時這般聰明的一個人,今天怎就如此不曉事了?」
突然,門口傳來一個男子清脆爽朗的聲線,玉潤條件反射的朝著聲源處望去,只見到一個一襲藏青色廣袖袍服,皂面長靴的男子走了進來。
他一邊走還不忘一邊調侃謝珏:「你應當知道,這世上女子是明珠珍寶,男兒不過是泥土瓦礫,珍寶自當珍而重之,瓦礫當然踐而踏之了。」
「老三!就屬你學問最多!你父親安排你讀的那些書,可背好了?」阮氏狠狠的剜了一眼來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還止不住的嘆氣。
少年嘟著嘴,不滿的撓了撓頭,嘆道:「唉,罷了罷了,我怎麼就忘了四郎在祖母您的心中也是珍而重之的,哪像我,爹不疼娘不愛……」
眼看著他就要當眾控訴,阮氏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故意咳嗽了兩聲提醒道:「三郎,你王家妹妹在此,還不快快行禮。」
少年這時才注意到角落裡的玉潤,實是怨不得他眼神不好,而是方才謝珏見到他進來,便輕輕移步,神不知鬼不覺的將玉潤擋在身後,頗有股子生人勿近的氣勢。
經過阮氏的提醒,藏藍色衣袍的少年轉身,這才瞧見謝珏身後只露了個胳膊出來的玉潤。
「王家妹子?哪個王家的妹子?」
他一邊說,一邊疾步走近,謝珏面露不悅,看向少年的目光滿是敵意和警告。
玉潤卻是大大方方的從他身後走了出來,謝珏正迷惑不解,卻見到玉潤不經意的將目光掃向阮氏,這才明白過來。
他護的太過明顯了,尤其是當著阮氏的面,自己這般做派,只怕是要讓阮氏對玉潤有別樣的看法。
思及至此,謝珏只好側身讓開,使得玉潤同謝三郎打了個照面。
「哎呦,老祖宗可是說錯了,這哪裡是王家的妹妹,這應當是天家的妹妹才對吧?就跟那畫中的仙女是一模一樣的!」謝三郎嘴巴甜的跟抹了蜜一樣,但玉潤卻是知道這其中有幾分真假,因為她是太清楚謝家這位三郎謝球的秉性了。
他呀,就是紈絝中的紈絝,老天爺賜給他那副姣好的皮囊,乾脆就是用來欺騙涉世未深的少女的。
所以謝珏才對他這個永遠放蕩不羈的三哥如此警惕。
「三郎,你可不許打我們玉潤的主意!」謝道韞在一旁很不客氣的開口,卻換來謝球屁顛屁顛的跑到面前,委屈道:「姑母著實是冤枉我了,我便是想打什麼主意,看到四弟那一副要吃人的模樣也只能敬而遠之嘍!」
他這一句話說完,阮氏同謝道韞的神色皆是一變,玉潤也羞惱的看了謝球一眼,卻見到對方笑得一臉沒心沒肺,抱著肩膀很擺出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這番話,無疑是將玉潤推到了風口浪尖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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