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身段好,五官端正,皮膚有點粗黑,行事作風風風火火,把熱毛巾往段大師頭上一蓋就開始亂擦,毛巾剛從開水裡擰乾,擦的大師哇哇大叫,竟連反抗也不敢。
「啊,戚師傅!」
好半晌,段七娘才意識到背後站著一人,見了白白淨淨的戚籠,目光一亮,慌忙把白毛巾拿起,似是想展示一種善待老人的女性成就,連忙把『老東西』往椅子上一架,奈何用力過猛,戚籠甚至可以聽到段大師老骨頭髮出的『嘎吱』聲。
「戚師傅好。」
「七姑娘好,我來找老爺子說說話。」
段七娘連忙上了茶,端起銅盆就退回後廂,行姿端莊優雅,段大師想齜牙咧嘴,結果被小娘皮回頭一眼就瞪沒了。
看著表情古怪的戚籠,段大師老羞成怒,剛想喝罵,戚籠抬頭,疑惑道:「七姑娘有東西沒帶?」
老江湖積累多年的罵人俚語最終成了短促的乾咳聲。
「小白臉我警告你不要狗仗人勢,我孫女總有不在的時候,惹毛了老子找人弄死你!」
可惜大師一邊喘氣一邊張望的表情沒什麼說服力。
「你莫不是來道歉的,看在孫女的份上,我可以再給你一次機會。」
「謝謝,謝謝您老三年來的幫扶,」戚籠低頭,頓了頓:「我是來請辭的。」
段大師驚愕,然後暴怒,上前一步就是一巴掌,戚籠指尖一動,暗嘆,止住,硬挨了這一下,一聲脆響,右半邊臉肉眼可見紅腫起來。
「這巴掌打的也好,本來想給您磕個頭再走,但我這人實在不喜歡給人跪下。」
戚籠揉了揉臉頰,感覺視線都微微晃蕩,這掄鐵錘掄了幾十年的一巴掌氣力,還真是夠勁。
段大師打完後就後悔了,見戚籠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樣子,怒氣又生。
「你小子忘恩負義!」
「我在您這兒幹了三年,乾的最多,拿的最少,我覺的我至少有不乾的自由。」
「老子缺你那兩個子兒嗎!這座刀匠行老子都準備留給你!」
「還有個黃花大孫女,」戚籠笑道。
「你不喜歡我孫女?還是你不想入贅?」段大師狐疑道,最後退了一大步,咬牙道:「實在不行,頭胎就姓戚好了。」
戚籠撓了撓眉心,突然感覺頭疼,嘆了口氣:「我待在這兒,對您和您孫女都不好,我這身份——」
「黑戶的身份有幾個乾淨的,」段大師嗤笑道:「無非是偷雞摸狗的小賊,丟盔棄甲的敗兵,做些下九流的營生。」
「呃,我做的活兒,比較有挑戰性,」戚籠沉吟了下,「三年前,山南道最大的麻匪赤身賊您聽說過沒?」
「那是我創立的。」
……
段大師把戚籠當乾兒子養,準備養老送終的那種。
但乾兒子到底不是親兒子,身份曝光,養老不一定能養老,送終是肯定能送終的,畢竟是山南道諸兵閥合力通緝的大賊首,人頭相當值錢。
戚籠並沒有立刻離開,一來他要為即將做的事做準備,二來,他的手藝暫還沒學全。
「武學煉養並重,你的身子我無法醫治,但是我有一門養法,可以延緩筋骨衰頹。」
巨人口吐洪音,半跏趺坐,身上筋肉蠕動,血氣流竄,漸漸勾勒處一尊以筋為骨,以肉為線的大型佛教紋身。
「人我是須彌,邪心是海水,煩惱是波浪,毒害是惡龍,虛妄是鬼神,塵勞是魚鱉,貪嗔是地獄,愚痴是畜生。」
念唱似低實高,仿佛是從人身四萬八千毛孔中一齊唱出,震盪的戚籠氣血翻滾,仿佛身子在血海浮屠中飄蕩,心念似定實不定,連那三年都沒知覺的脊椎關節似乎都微微刺痛。
「筋肉為表,法相為本,貝葉護經,實相菩提。」
巨人睜眼,恰似血海化橋,須彌山開。
「故又稱——筋菩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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