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所謂。
周密突然笑道:「知道了你所依,驪珠洞天果然因為齊靜春的甲子教化,曾經孕育出一位文武兩運融合的金身香火小人。只是你的選擇,算不得多好。為何不挑選那座神仙墳更合適的泥塑神像,偏要挑選破損嚴重的這一尊?道緣?念舊?還只是順眼而已?」
同樣是聖人一般的言出法隨,被周密一語道破天機後,在那齊靜春身後,便自行顯現出一尊隱秘法相,是一尊彩塑斑駁、金身破碎不堪的五彩披甲神人,卻頭別玉簪。鎧甲鱗片連綿,甲冑邊緣飾有兩條珠線,連串寶珠顆粒圓潤飽滿,斷臂極多。以金色小人所凝聚出來的山河氣運,齊靜春以一種另闢蹊徑的法門,達到一種暫時重塑完整魂魄的境界,再以一尊道門靈官神像作為棲身之所,又以佛性穩固「魂魄」,最終契合一句佛理,「明雖滅盡,燈爐猶存」。
這既是儒家讀書人孜孜不倦追求的天人合一。也是佛家所謂的遠離顛倒夢想,斷除思惑,住此第四焰慧地。更是道家所謂的蹈虛守靜、虛舟空明。
齊靜春始終對周密言語置若罔聞,低頭望向那條相較於大天地顯得極為纖細的道路,或者說是陳平安昔年遊歷桐葉洲的一段心路,齊靜春稍稍推衍演化幾分,便發現昔年那個背劍離鄉又歸鄉的人間遠遊少年,有些心路,是在開懷,是與好友攜手遊覽壯麗山河,有些是在傷心,例如飛鷹堡街巷小路上,親眼目送一些孩子的遠遊,有些是難得的少年意氣,例如在埋河水神府,小夫子說順序,說完就醉倒……
本不該另起念頭的青衫文士,微笑道:「心燈一起,夜路如晝,天寒地凍,道樹長春。小師弟讀了好些書啊。」
齊靜春強行打破自己當下某種程度上所謂的精誠心境,喃喃道:「先生太忙。崔瀺太狠,左右太倔。年紀太小,擔子太重,天底下哪有這麼勞心勞力的小師弟。」
齊靜春也不看那周密,「是不是欣喜且奇怪,我會如此自毀道行,教了你何謂惟精惟一,我卻又主動退出此境。你這種讀書人,別說做到,懂都不會懂。知道你不信,這一點跟當年剛到驪珠洞天的崔東山很像。不過你也別覺得自己與繡虎是同道中人,你不配。崔瀺再離經叛道,那也是文聖一脈的首徒,還是浩然書生。」
周密笑道:「又不是三教辯論,不作口舌之爭。」
齊靜春一笑置之,先抬袖一檔,將那周密心相大日遮掩,我不見,天地便無。身為這方天地主人的周密你說了都不算。
再雙指併攏,齊靜春如從天地棋罐當中捻起一枚棋子,原本以日月作燭的太虛夜幕,頓時只剩下明月,被迫顯現出一座無涯書海,月光映水,一枚雪白棋子在齊靜春指尖迅速凝聚,好似一張宣紙被人輕輕提拽而起。整座無垠書海的水面,瞬間漆黑一片如墨池。
齊靜春鬆開手指,白子靜止懸空,又將那明月遮掩,齊靜春轉去捻起一枚黑子,使得原本仿佛墨池的天地氣象,重現光明,變成只剩下大日照徹、雪白一邊的景象。
齊靜春說道:「皆碎。」
懸在他身邊的黑棋白子,一個輕輕磕碰,砰然而碎。
周密先前悄然布置的兩座天地禁制,就此破開,蕩然無存。
周密微微皺眉,抖了抖袖子,同樣遞出併攏雙指,指尖分別接住兩個輕描淡寫的黑白文字,是在周密心湖中大道顯化而生的兩個大妖真名,分別是那荷花庵主和王座曜甲的真名。
周密同樣還以顏色,搖搖頭,「山崖書院?這個書院名字取得不好,天雷裂山崖,因果大劫落頂,以至於你齊靜春躲無可躲。」
齊靜春一躲,大道因果就會殃及整座驪珠洞天,還要連累整座寶瓶洲的山河氣數,那麼如今一國即一洲的大驪王朝,文武氣運會減少三四成,那麼蠻荒天下的妖族大軍如今應該身在陪都附近了,而不是被硬生生阻滯在南嶽地界上。不過繡虎崔瀺依舊是不太介意此事的,無非是收縮戰線,使得一洲防禦陣型更加緊密,最終屯兵在那條多半會改個名字的中部大瀆兩岸,死守陪都,一旦如此,蠻荒天下折損更少,卻反而讓周密覺得更加棘手。
「那我就聽命古人,敕令鬼神磨山崖。」
周密言語落定之時,四周天地虛空之中,先後出現了一座白描的寶瓶洲山河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