鶯燕燕們已經散去,只有一個頭戴魚尾冠的年輕道士,在長椅上盤腿而坐,打著哈欠,腳邊擱放著一隻空酒壺,先前與那撥仙子又幫忙看相又說書的,費去一水缸的唾沫,得喝點小酒兒,潤潤嗓子提提神。
陸沉瞧見了嫩道人在亭外駐足不前,招手笑道:「坐下聊。」
嫩道人這才膽敢跨上台階。
先前在那場幻境中,其實雙方就沒有聊天,陸沉很快就將嫩道人禮送出境了。
陸沉問道:「貧道的身份,桃亭前輩沒有告訴李槐吧?」
嫩道人搖搖頭,「不敢節外生枝。」
先有年輕隱官近乎威脅的提醒,再有白玉京陸掌教的敲打,這會兒的嫩道人,底氣不足,氣焰不高。
陸沉笑眯眯道:「陳平安跟你撩了那幾句狠話,心裡邊就沒有覺得不痛快?」
嫩道人扯了扯嘴角,「陳平安到底是為我家公子好。」
陸沉揉了揉下巴,「這個說法,對也對,只是說得不是特別準確。」
嫩道人虛心求教道:「懇請陸掌教為我解惑。」
陸沉說道:「陳平安是泥瓶巷出身,知道吧?」
嫩道人點頭道:「當然。」
那條小巷,可是一處藏龍臥虎之地。
陳平安,大驪藩王宋睦,真龍王朱,白帝城顧璨,也是南婆娑洲劍仙曹曦的家鄉祖宅所在。
陸沉背靠欄杆,懶洋洋道:「以前那條小巷裡邊,有個被陳平安和劉羨陽暱稱為小鼻涕蟲的小兔崽子,嗯,就是我們那位白帝城鄭先生的小弟子了。」
嫩道人說道:「風水好得嚇人。」
陸沉抬起一隻手,隨便指了個方向,「昔年驪珠洞天擺在檯面上的五樁最大福緣之一,是條小泥鰍,被陳平安親手從田壟間釣起來,顧璨眼饞,陳平安一貫將他當做半個親弟弟,當然不會吝嗇,就送給了顧璨,顧璨養在了家裡的水缸裡邊,後來遇到了書簡湖的截江真君劉志茂,拜了師父,娘倆一同跟隨劉志茂,去了青峽島。一場分道而行,十四歲的草鞋少年,開始遠遊大隋,要將齊靜春一撥學生,護送去往山崖書院,其中隊伍里有個年紀最小的,就是李槐。」
陸沉抖了抖袖子,「陳平安不想犯同樣的錯誤。」
嫩道人說道:「還望陸掌教細說個緣由。」
陸沉嘆了口氣,貧道都這麼說了,還聽不明白啊,滿臉無奈,陸沉晃了晃酒壺,仍是提起酒碗仰起頭,就只有幾滴酒水入嘴,抹了抹嘴,「小泥鰍這樁機緣,是陳平安親手送給顧璨的,顧璨那會兒年紀小,何談什麼道心不道心的,先前那句話,陳平安是怎麼跟你說的,『身懷利刃殺心自起』,對吧?在那個可以視為一處『小蠻荒天下』的書簡湖,擁有一條元嬰境水蛟的認主,對一個屁大孩子來說,既是一張保命符,也是一種一把鋒芒無匹的柴刀吧,就像走入一大片油菜花田裡,性情頑劣的孩子,沒了拘束,手持柴刀,眼中所見,自然都是纖細嬌柔的油菜花,由著性子,隨便劈砍,未必能夠看得見田地里隱藏的蛇蟲,以及那些油菜花的主人。」
「與此同時,那條小泥鰍為了自身大道的不斷登階,當然就得吃飽,如你桃亭要搬山煉山,蛟龍之屬,還有什麼比直接吃練氣士更快的修行之路,這是小泥鰍的本性使然,又與顧璨的本心相契,主僕雙方,就像一種小小的合道,再加上劉志茂的冷眼旁觀,自然就是一個殺心四起,一個凶性大發。」
「所以陳平安當年才會被師兄崔瀺折磨得差點,只差一點,就心境徹底崩碎了,如果貧道沒有記錯,他曾經與顧璨說過一句,『對不起,我來晚了。』」
「當然,李槐與顧璨的秉性,當年看著差不多倆孩子,究其根本,還是很不一樣的。兩個同齡人,瞧著同樣是膽小,顧璨卻是因為知道自己力氣小,李槐是只敢窩裡橫,卻正因為他有一個溫暖的家庭,並且李槐很小就知道親人的好。顧璨和李槐,就像兩種人生,一種極不美好,想要把未來的日子過得好一點,一種是貧寒之家,看似生活不易,其實家人閒坐燈火可親,其實是一種極其難得的幸運事,所以未來就要維持這份來之不易的美好。」
「所以一旦李槐被你牽引道心,變成一個讓陳平安心目中那位
第九百四十一章 那就我行我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