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賞完文學作品,接下來那就是動真章的了。侯景的手腳殘骸被擺在漆盤中,在大行台的吩咐下於堂中逐席傳看。
李泰作為進獻之人,此際倒是不需要再享受這一待遇,於是便饒有興致的觀察眾人的神情表現。他敢打包票,無論眾人對於侯景是否深惡痛絕,這都絕不是什麼美好體驗。
須知侯景四月即授首,王僧辯著員將其手足送至荊州總管府的時候已經是五月時節了,而後如今李泰回到華州則就到了六月。哪怕這手足遺骸經過了一定的處理,是個什麼狀態也可想而知。
所以凡所欣賞過的人神情都變得有些不自然,甚至有的人抬手掩住口鼻並發出輕微的乾嘔聲。
接下來的宴會上,許多人的表現都有些不在狀態,甚至就連一些飲食都頗受影響。
李泰倒是早有心理準備,再加上長途奔波趕路的確是有些饑渴,飲食沒有收到太大影響,放開了吃喝一番。
這一場宴會進行了一個時辰左右,群眾用餐完畢後便各自起身告退,而宇文泰卻又將李泰留下並邀之同往內府行去,看樣子是有些私密話要同李泰交談。
內府格局較之李泰之前出入所見也發生了一些變化,多了一些崗哨和修飾性的東西。李泰也並沒有左右張望仔細觀察,略作打量之後便垂首跟在宇文泰後方一路行至內堂中。
入堂坐定之後,宇文泰先向李泰歉然一笑然後才又說道:「有一件事需要請伯山代勞。」
李泰聞言後連忙垂首說道:「為主上分憂,乃是臣份內之事。」
「唉,伯山你越是如此恭謹,我就越感到羞慚。你受我遣用出鎮東南、揚國威於江漢,我理當庇護你家室祥和、無受騷擾。但事情卻偏不遂願,仍然難免滋擾戶中,以至於你父這位避世治學的賢逸之士都口出忿聲。」
宇文泰講到這裡後便長嘆一聲,旋即抬手比量道:「伯山為我擴土千里,我竟不能給仁略尺丈之內的清靜,每思愈愧,請伯山你歸家後一定要代我向你父轉告歉意。」
李泰聽到這話後,臉上的微笑也收斂了起來,轉為一副嚴肅的表情。
年初的時候,皇帝元欽在長安宮中饗宴宗室親屬。李泰的二弟李超因為娶了同樣位列十二大將軍的淮安王元育之女,因為這一層關係也得列席參宴。
席中皇帝也不知是抽了哪門子的邪風,說是李超神似他母族親屬,表示要將李超賜姓乙弗氏。這事就搞得有點突然,參與宴會的李超也有點懵,好說歹說要回家請示他老子,沒有直接將此事應承下來,搞了一個不歡而散。
真正有數的人,按說到了這一步應該也得明白事不可強為。但皇帝陛下自然不是尋常人,等了幾天不見回信,居然又遣中使入宅詢問。
李泰他老子於是便被直接氣出了病,直道他一介鄉野閒人,於國無功亦無罪,既非勛門需要賜姓彰顯,又非罪戶需要改姓遮醜,唯一可稱就是於家有嗣,可若是註定他命中無嗣那也沒什麼好說的。
這話說的就比較嚴重了,旁人就算想勸也沒法說,總不能說你怎麼會絕後呢?你還能隨你兒子姓啊!
李泰對於賜姓這件事本來就比較敏感,倒不是覺得姓李有多光榮,只是改了別的姓也沒有多榮耀啊!真要讓老子改姓,那乾脆就做宇文泰,我給薩保當小叔,你給安排做趙貴他二大爺是幾個意思?
不過話說回來,皇帝這做法雖然有點低級,但目標選擇的還是挺準的。
如今整個西魏國中,就算有人對於元氏統治還心存親近與擁護,也根本沒有足夠的動機和實力直接去跟宇文泰作對。
先皇元寶炬活著的時候費勁巴拉的把閨女嫁給于謹的兒子,可是真等到站隊較量的時候,這老狐狸靠得住?
獨孤信也與皇室往來密切,並且多有善意表達,但其實也是藉此自重,絕對沒有要豁出命去保衛魏統的意思。
柱國們一個個的老滑頭,不要說那些鎮兵,就連宗室耆老的廣陵王元欣,那也是模稜兩可裝糊塗的一把好手。
皇帝想要扭轉當下這種惡劣的局面,那就迫切需要一個絕對的實力派並且有上進需求的人來支持他。放眼國中,唯一滿足這一點的只有李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