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神通廣大,他的一顆心卻是冷硬的,只要與己無關,便不會多管閒事,哪怕看著老弱婦孺在面前被屠戮,也能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明黃搖動的火光照亮了黑夜,也映得穆九那張謙謙君子的臉半明半暗,陵洵側頭看過去,第一次生出疑問——自己到底為什麼會被這人選中?
既然穆九所行所為皆有用意,那麼他接近自己的目的究竟是什麼?難道只是如他所說,因為自己是個陣法師,且正好占據清平山?
黑衣人撤退之前,回頭看了一眼,見滿地堆砌的屍體和惶然不安的村民,隨手彈出幾道火符。那些火符也不知是用什麼材料製成的,竟在半空中四散為萬點火星,附著到數百屍體上,立即燃燒起來,轉瞬化出一片火海。
然而奇怪的是,這大火雖然燒得很旺,卻好像只對屍體有效,活人站在近前絲毫感覺不到熱度。
陵洵忽然想到什麼,衝進大火之中,找到那個騎兵隊的陣法師屍體,將他翻轉過來。
方才他便覺得這人眼熟,只是一時間沒想起來究竟在哪裡見過他,此時再看,才猛地想起,這人竟是中常侍府的侍衛。他當初被孫朗封住五識,拐入中常侍府,醒來之後見到的人便是這個陣法師。
陵洵還沒忘當初這人看自己時的鄙薄眼神。
這人是中常侍的人,那麼這些兵呢?難不成真是中常侍派出來的?
接著陵洵又去查看一具還沒怎麼燒起來的屍體,卻驚訝地發現,這人身上穿的竟是涼州兵的軍服。
是中常侍派人偽裝成涼州兵四處禍害百姓,還是說這兩人已經勾結在一起了?那軍棍口中所說的「君王陣」又是什麼?
正在暗自琢磨,陵洵忽然覺得背心裡一緊,竟被人提了起來,只聞到那股蘭香,陵洵不用回頭看便知道這人是誰。
「雖然這符火對活人沒有傷害,接觸久了也沒有益處。」穆九解釋道。
陵洵笑了笑,「是我莽撞了,多謝先生提點。」
穆九察覺到陵洵言語間對他的疏離,抬眸看了他一眼,陵洵卻只是笑吟吟地轉過頭去,不再看他。
數百騎兵的屍體眼看著在火光中化為白骨,再化為灰燼,最後連渣都不剩。
待黎明將至,這驚心動魄的一夜終於過去,卻不知道又將是多少風波的開始。
方珏躺在屋頂,枕著雙臂,翹著二郎腿,一身黑衣幾乎將自己完全融入青色瓦片之中,可是不管是這夜色還是他身上的黑衣服,與他此時的臉色相比,都相形見絀。
他很不高興。當然,他很少有顯得高興的時候,不過這一次他是真的非常不高興,時不時地還往身側瞥一眼,恨不能將那讓他不高興的源頭一腳踹下去。
穆家小童兒謹言此時正盤腿坐在方珏旁邊,身著一身素色書童服,頭上梳著兩個小髻,像個紅唇含笑的瓷娃娃。他也不說話,只是每次當方珏看過來時,他都會禮貌地回望過去,即使遭到方珏白眼,也絲毫不會生氣。
其實原本方珏就看謹言很礙眼,追究其原因,還是在他家那好老闆身上。
因為陵洵自打見了那穆家家主,便好像聞到骨頭的狗,整天跟著人家屁股後頭轉,那副討好的樣子簡直讓方珏沒眼看。
他們那個霸氣威武的風爺呢?他們那個刀口舔血讓黑道頭頭們聞之色變的風爺呢?
方珏這幾天鬧心得不行,甭管穆先生多麼炙手可熱,在他這裡就是越看越不順眼,連帶著對穆家小童兒也生出滿滿敵意。
而且這種敵意就是在今晚徹底爆發到最高點的,原因很簡單,騎兵突襲,當他以自己能夠隱匿身形不被發現而驕傲時,竟發現,這平時不顯山不露水,好像除了吃東西背書就什麼都不懂的小奶娃子,居然也將自己藏了起來,讓那些騎兵好頓翻騰,也沒能找出他來。
方珏覺得自己被深深地挑釁了,覺得他最引以為傲的資本被觸動了。好在他驚奇地發現,自從那些騎兵突襲村莊之後,他家風爺好像對那穆先生冷淡了不少,似乎隨時都可能和他一拍兩散。方珏心中大喜,這才覺得能在這穆家奶娃子面前抬起頭來。
「方珏哥哥,你是想和我說什麼嗎?」在不知道第幾次被偷瞥,謹言終於坐不住,嘗試著問。
方珏抱緊懷中的劍:「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