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舟翻了,卻見鄭濯一把拉起了時卿,而腳下的船依舊十分穩當,幾乎連晃都沒晃。
她看了眼他力的胳膊。
能如此輕鬆拽起一名與自己身板差不離的男子,必是底子深厚的練家子。鄭濯此人,興許的確並非面上瞧來這般文氣。
時卿抖得渾身上下每一處骨節都在打架,剛縮著手腳在船尾坐下,泥水便從頭到腳緩緩淋淌了下來。
元賜嫻忍笑遞去一方錦帕:「侍郎,您擦擦?」見他面露嫌惡,她補充道,「想來這帕子比眼下的您乾淨一點。」說完,笑著拿指頭比了個「一點」的手勢。
時卿咬牙,死盯著她不動。
鄭濯朗聲大笑,吩咐了艄公回岸去,見元賜嫻還伸著手,便接過她的帕子塞進時卿手心,替他收了,道:「回頭我替你收拾九弟,你且回府好生沐浴歇息,今日就莫去教十三弟學問了。」
時卿終於「嗯」了一聲。
元賜嫻聞言笑意微滯,問:「侍郎平日都教十三殿下做學問嗎?」
鄭濯見他約莫吐不出話來,替他答了句「是」。
三人一道上了岸。
鄭沛顏面盡失,早已落荒而逃。時卿這般模樣,自然也被僕役送回了府。岸上只剩了元賜嫻和鄭濯。
兩人本是心照不宣,預備趁泛舟獨處說話的,這下倒得來全不費功夫了。
鄭濯開門見山地問:「縣主方才何故與我共舟?」
元賜嫻示意拾翠退遠一些,莫叫旁人靠近,完了答:「殿下,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您大費周章與家兄串通,輾轉來見我,應是有話與我說。而我欲與您共舟,自然是想聽聽您的話。」
元鈺那個蹩腳的演技可謂漏洞百出,元賜嫻早便猜到了究竟。想來是鄭濯與兄長商量好了見她一面,然後蹭了個鄭沛的方便。
她語出直接,鄭濯眼底微露訝異,道:「縣主直爽,我也不兜圈子。我此番前來,是想求娶縣主。」
元賜嫻覺得,這一句求娶,就像在說「要不今兒個午膳吃餛飩」一樣。
他面色無波無瀾,她便也聽得平靜,微微仰注視他道:「殿下想娶我,何不與家兄、家父商議,或請聖人賜婚?拿這事問我,且不說是否有悖禮數,恐怕也是毫無意義。我若應了,您一樣還得回頭請長輩做主,我若不應,您便拋卻這念頭了?」
鄭濯答:「縣主與旁家娘子不同。我若不先過問縣主心意,盲目請旨,因此惹惱了滇南王,恐將難以收場。我亦知此番失禮,故而借了九弟的名頭前來。當然,所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縣主應我,該走的禮數,必然補齊了一樣不少。」
這話聽來勉強算得上誠懇。有南詔太子那樁事在前,估摸著鄭濯也清楚滇南王多疼愛女兒,想來詢問他老人家多半一場空,怎樣抉擇,還得聽元賜嫻的,不如直接點。
元賜嫻點點頭:「那麼殿下為何想娶我?」
鄭濯微微一滯。
她笑了笑:「殿下不問我便罷,既說意欲聽我心意,至少也該給我個應了您的理由不是?若真叫我抉擇,想娶我的人不少,何必非得是您?」
鄭濯起先並無窘迫之色,聽到後來卻目光微動,似乎被問住了。
她繼續笑:「倘使此刻站在這裡的是九殿下,興許還能理直氣壯說一句,他想娶我是因我長得好看。您呢?」見他仍不開口,她牽了下嘴角,「殿下誠意,我已看得分明,告辭。」
她轉身就走,鄭濯下意識腳步一移:「等等。」
元賜嫻回頭,見他猶豫了一下說:「今日是我唐突,然此時此地不宜言事,如縣主不厭棄,三日後,我將派人登門與令兄詳議。」
她靜靜望他半晌,道:「如此,三日後,我再決定是否考慮殿下的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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