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清風澤家園這十來年裡,家國世事又有了很多的變故。
新一代于闐王勵精圖治,幾年的征伐下來,把崑崙山北麓、黃龍沙海東端的十幾個綠洲小國納入了囊中。
加之地處東西商道的要衝之地,百工興盛商賈雲集。
這個原本偏安一隅的西域佛國,一時之間國力倍增,列國的駝隊絡繹不絕,敬佛侍佛之風也更甚於從前。
朵兒告訴我,我家商隊從天竺歸來的第二年就自行解散了。
蘇叔和沙米漢也在八年前舉家出走,回歸他們的故鄉去了。
原來大晉隆安五年,漠北的柔然部在燕然山外召集各部分封建國。
身為柔然人的蘇德爾蘇叔和沙米漢,追隨我家商隊這麼多年,早已深受我們大漢儒家之說的薰陶,有了厚重的家國情懷。
如今柔然立國,他們這些族人再也不是流落天涯的遺民了。
身為名揚天下的一代大賈,正是為國效命的時候。
爺爺在世的時候也曾說過,將來有朝一日漢家的軍馬收復了隴西。
我們易氏子孫不論身在何處,都應遷回金城郡的祖鄉去。
所以蘇叔他們的出走無可厚非,與私沒有負我,公心可昭日月。
但他一直以來都是我家商隊的真正首領和精神支柱,於我和朵兒而言如慈父一般的存在。
沙米漢又是同生共死的兄弟,在我的意識里就算是天塌下來,老漢兄弟也不會棄我而去的。
我和秦沖、鍋盔劉真兒三人在海外蒙難的這些年裡,從來都沒有太過擔心家裡的事情。
因為只要有此二人,萬事皆可無憂。
沒想到他們八年前就離開清風澤了,真是功業之心不可量也!
世人但凡有了功業之心,不論養育之恩、骨肉之情、兒女情長、江湖之誼,統統可以拋下。
人生苦短,所有的相遇皆為緣分。
但是走著走著驀然回首,會發現這些有緣人早如天上的浮雲一般四散而去了。
只留下孑然一人立於天地之間,對著夕陽和明月長相嘆息。
佛曰:人在世間,愛欲之中。獨生獨死,獨去獨來。
紅塵中的聚散本是常事,孤獨才是人之宿命也!
于闐國的飛雪來去匆匆,幾場朔風之後,艷陽高照的早春便回來了。
長空碧藍如洗,與連綿起伏的崑崙雪山交相輝映,令人的心情倍感舒暢,仿佛又回到了沒有憂慮的少年歲月。
午後安頓好店裡的客商,朵兒拉著印加邀我去湖邊漫步,共賞雪後的美景。
這兩個女子,越來越像母女了。
朵兒給印加遍織了十幾個小辮,如精靈一般在微寒的春風裡跳躍,像極了她小時候的模樣。
她們都穿著紫錦面料的裘袍,腳蹬鹿皮軟靴,令人賞心悅目。
一位是西荒大陸戎盧故國被遺棄的公主,一位是南荒海國山野土著的棄女。
彼此之間相隔的距離如同今世和前世那般遙遠,盡能如此神奇的走在一起。
如此緣分沒有千年萬載的修行,不可成也!
「朵兒,回來這麼長日子,怎麼沒見你的青鸞?那隻大鳥是為兄的救命恩人,還未曾好好謝過它呢!」
我們兄妹很久沒有這般並肩暢談了,細看眼前的小妹,原本金絲般的秀髮已經有些枯灰,光潔圓潤的臉上也有了一絲絲的魚紋,不禁感到滿心的酸楚。
做行商人家的女子,今生真是太不易了!
「哎!當年從天竺歸來在蔥嶺山間,青鸞遇見了它今生的神仙眷侶,從此便比翼雙飛而去,早把我這個主人給忘了,悲哉,悲哉!哈哈哈!印加,你長大之後可不能忘了為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