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也叫答應?嚇得孩子都不敢說話了!」
「她該說的不都說完了嗎?哼,她還要上……」韓太太說到這裡,把下邊的話咽住了。
「我知道,你不想讓她報考北大……」韓子奇發出一聲深深的嘆息,這嘆息似乎包含著許許多多在心中憋了好久的言語,而他又沒有說出。對妻子,他不必說,韓太太也完全明白;對女兒,他不能說,不能讓新月明白。
「哼,甭管什麼『大』,都甭考了!」韓太太沉默了片刻,才說,臉上陰沉沉的。
「那怎麼行呢?」韓子奇從沉思中被她驚醒了。
「怎麼不行?一個姑娘家,能上完高中,也就足矣!眼瞅著大了,聘個人家兒,我也就踏實了,免得老在外頭瘋,想拴都拴不住!上大學有什麼用?說洋話有什麼用?你還想把她送到外國去是怎麼著?」
「我……我根本就沒這麼想!」韓子奇急了,「我只是想滿足她的要求,也了卻我的心愿!這孩子是個好材料,是塊璞玉,玉不琢不成器。我們做父母的有責任成全她,不能讓她半途而廢,誤了一輩子的前程!我……我們只有這麼一個女兒啊!」
「兒子不也只有一個嗎?」韓太太突然反間,「天星就是半途而廢,誤了一輩子的前程,你怎麼不說啊?他和新月一樣,都是你的骨血!」
韓子奇竟被她問住了。
韓太太一提起天星,就勾起了滿腹傷感:「一樣的兒女,你沒一樣地待承啊!是天星這孩子笨嗎?不爭氣嗎?讓他考大學了嗎?連高中都沒考,就進廠當學徒去了,那年,他才十五啊……」
各人心裡都有一本賬。她說起傷心往事,眼圈兒就紅了,撲簌籟落下淚來。
「你別說了……」韓子奇慚愧地垂下頭,兩手托著臉,十個手指頭揉搓著那黧黑的、皺紋交錯的額頭。妻子的話,打在他的心上,觸及了他的痛處,「別說了!一想起天星的輟學,我就心跳,是我沒盡到做父親的責任,可我當時……唉,天星沒趕上好『腮拜卜』(機遇),人的一生,成功或者失敗,常常要看機遇,命運很難掌握在自己手裡!」
「好『腮拜卜』都給了新月了,錢盡著她花,學盡著她上,可是,她能替得了她哥嗎?」韓大太擦著淚,喃喃地說,「我不是不疼新月,不是重男輕女,姑娘終究是個姑娘,她替不了兒子啊!」
「人生在世,誰也替不了誰;生兒育女,不是為了父母,是為了兒女自己,各人的路,讓他們自己闖去吧!」韓子奇轉過臉來,看著妻子,「我已經耽誤了兒子,不能再耽誤女兒了!」
韓太太剛才聽到韓子奇痛苦的自責,也曾感到一絲安慰,卻不料丈夫的話題一轉,九九歸一又落在新月身上,他心裡最占地方的還是新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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