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爺頗有些無奈地看著范慶,苦笑道:「東翁,其實選誰為案首,並無大礙,但若是點出的案首在未來仕途上有所進展,則必然對東翁感激涕零,東翁也會得到回報,屬下觀鄭光才華橫溢,基礎紮實,然而過於剛直,行文內看似圓潤沒有任何自己觀點,實則處處掩藏鋒芒,細細觀之,便能看出,再者鄭光年歲小,年輕氣盛,難免會做出什麼事情,牽連到東翁也不一定。
而之前那一份被其他閱卷官選出來的文章,那是真真正正的圓潤,沒有鋒芒,那人已有三十餘歲,早就被打磨平了稜角,進入官場必然一帆風順,仕途進展也會順利很多,只要稍具實幹才華,就是上官最喜歡的少說多做的那一類人,屬下也是為東翁未來著想。」
師爺的一番話,讓范慶稍微有些沉默,良久,搖曳的燭光之下,范慶說了一些師爺一輩子都無法忘懷的話:「我輩讀書人,究竟是為了什麼才寒窗苦讀十載,考取進士,成為大明朝的官員呢?我想,應該從最開始,都是抱著光宗耀祖,滿足自己的想法,以滿足自己為主,光宗耀祖是幌子。
但是,真正的為官之後,看著一縣一州一府數十萬上百萬生靈因為自己的一舉一動而安居樂業或是流離失所,總會有些觸動的,百姓何其苦也,那句詩說的真好,興,百姓苦,亡,百姓苦,我本為一百姓,我父我祖都是百姓,他們寧肯苦了自己一輩子,也要供我讀書,讓我為官,過上好日子。
我嘗過吃不飽肚子的滋味,嘗過被豪強欺凌的滋味,正是因為我深深明白這種滋味,我才明白做官究竟是為了什麼,那人的文章圓滑,深諳為人之道,為官之道,一朝考取進士,必然青雲直上,過上二三十載,朝堂上又要多出一位青詞宰相,可是,那真的是我所希望的嗎?
我輩中人的確是經過諸多歷練,能力是練出來了,臉皮也是練出來了,可是最開始我們所發下的誓言,早就不知道去哪兒了……我無力去改變這世道,但是我始終希望,能有一個年輕人可以改變這個世道,我不能為他做什麼,但是至少,我能點他為府試案首。」
師爺頗有些複雜的看著這位既讓他感到熟悉又讓他感到陌生的東翁,長長嘆了口氣:「理想,早就被吃到肚裡去了,當年,年輕氣盛之時,誰不想著為民請命,改變這世道,可是這麼多年了,誰做到了?東翁,您做到這蘇州府知府不容易,朝中風雲激盪,東翁可萬萬不能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啊!」
范慶沒再多說什麼,搖搖頭,轉身離開了議事廳,師爺看著范慶離去的背影,苦澀的笑了笑:「我知道,您還沒放棄,只是不敢罷了……可是……唉……」
鄭光並不是太過在意這個府試案首的稱謂,雖然它的確可以帶來諸多好處,但也只到院試為止,到了院試環節,通過的人可以獲得參加鄉試的資格,然後進入府學縣學學習,有選擇多學習幾年再行參加鄉試的,也有選擇立刻就參加鄉試的,不過一般而言像鄭光這樣的年輕人,反而更多的選擇立刻參加鄉試。
府學和縣學經過國朝初期的嚴密謹慎之後,到如今,大部分只是一個擺設而已,你到底學不學,上不上課,其實並不重要,管理很是寬鬆,就和縣試府試的考場紀律一樣,要求很低,所以在府學和縣學裡面,基本上學不到太多的東西,而且能通過三次考試的學子,自己也有一定的信心,一群童子試的勝利者在一起,不出亂子就好,誰還指望他們讀書?
鄭光已經做好了打算,這一段風波過去之後參加院試,院試通過之後,不論結果如何,鄭光都會選擇和唐順之一起出去遊學,見一見東南風貌,見一見自己這前十六年都無緣面見的江南風光,所謂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讀書和外出遊學,都是增長知識非常重要的一個環節。
很多有學問的大家到了一定程度之後,就會脫離閉門讀書的環節,轉而出去遊學,一方面是真的巡訪名師增長學識,一方面則是通過遊學的路途中所見到的方方面面的人和事,增強社會閱歷,為做官打下社會基礎,畢竟做官之前大家都是書生,除了讀書考試,生活很單調,除了少數富家子弟有閒錢去遊玩,大多數寒門子弟除了讀書就是讀書,沒別的節目。
這也導致了很多寒門子弟在讀書做官之後一頭霧水,遇到實際問題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只能從頭學起,還多為自學,一個不好,領悟力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