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留在紙面上時,似乎某種冥冥之中的界線被打破,這條怪魚也如先前那條貪婪吞血的小魚一般清醒了過來。
它的尾尖立刻彎曲如鉤,竟是牢牢勾住了紙面,連帶著整張畫卷都向上一折,被老僕一併釣了起來。
與此同時,它的魚軀開始抖動掙扎,咬住珠兒右腳的利齒也有了鬆動的跡象。
眼看就要功成,崔氏老僕哪能容它退回畫卷,竟是毫不猶豫地伸頭過去,張口咬住了螭虎魚的身軀。
他不僅僅是用牙齒咬,還奮力一甩脖頸,登時就從魚身上生生扯了兩枚黑黃色的魚鱗下來。
螭虎魚疼得渾身一抽,掙扎之力大減,本就是權宜之計的尾鉤再也維持不住,不由自主地鬆開了紙面。
唯獨它口中利齒下意識愈發用力,將珠兒的腳骨咬得嘎吱作響。
崔氏老僕喉嚨里發出快意的笑聲,倉促之間只是略一咀嚼,便將嘴裡的魚鱗咽進了肚。
與他先前用血換來的小魚鱗片相比,這兩枚硬搶來的魚鱗功效之強,明顯不可同日而語。
老僕的眸子裡登時染上了一層黑黃底色,看上去渾濁而詭異。甚至他原本花白的眉毛也開始肉眼可見地變長,新長出的部分皆是黑黃交雜、宛若虎紋。
「留神了!莫要放跑了鬼崽子!」
得了莫大好處的老僕驀地暴喝一聲。
話音未落,他便以珠兒的身軀為釣竿,用盡力氣猛地朝上一甩,不但瞬間將螭虎魚整個拉出了紙面,更順勢將這條三尺多長的怪魚甩得頭尾翻轉,揚起在半空。
大力拉拽之下,螭虎魚的利齒在珠兒的右腳上劃開深深的溝槽,卻也因此獲得了脫離之機。
驟然離開賴以存活的畫中碧海,這條怪魚凶性頓失,不管不顧地將珠兒的右腳從嘴裡甩脫,一臉驚惶地在房梁下來回遊動,卻怎麼也找不到畫卷所在。
與此同時,在珠兒蒼白消瘦的脊背上、脊椎骨的縫隙之中,一個通體碧綠的青衣小童飛快擠出了小半個身子。
它朝向地面,兩隻手在珠兒嶙峋外凸的肩胛骨上一撐,同時使勁兒掙動身軀,想要將下半身給拔出來。
只是沒等成功,一隻泛著煙霞赤色的手掌倏地伸了過來,死死按住了它的腦袋。
緊接著,一截利刃自它後頸貫入、頜下鑽出,順帶著將它的下巴切成了兩半。
齊敬之如拔蘿蔔一般將倀鬼童子從珠兒體內拽了出來,後退兩步略一打量,忍不住疑惑問道:「你這廝有心口的血窟窿不走,在骨頭縫裡擠個甚麼?不就是在那裡挨了兩刀麼,至於怕成這樣,連逃命都耽誤了?」
倀鬼童子嘴巴半張,疼得渾身顫抖,只喉嚨里嗬嗬有聲,卻是連半個字也吐不出。
「咦?難道連舌頭也割破了?你這廝嘴
巴死硬,舌頭倒是軟得緊!」
聽見這話,倀鬼童子抖得愈發厲害了。
眼見這個鬼崽子依舊不肯答話,齊敬之也就懶得再問,右手握刀使勁兒向下一划,幾乎將其剖成兩半,同時左手掌心煙霞退散,立刻又有璀璨清光冒出。
他不再理會註定成為鏡子零嘴的倀鬼童子,再次抬眼看向了頭頂。
只見那條無家可歸的螭虎魚依舊在瘋狂遊走,體表正有水墨一般的黑黃色煙氣緩緩飄出。
這使得它看上去略有些虛幻,已不似先前那般真實如同活物。
此等畫中靈物,終究與真正的游魚不同。
瞥見齊敬之已將倀鬼童子制住,且一時半刻應是無暇插手自己這頭,崔氏老僕徹底放下心來。
他當即大笑一聲,將珠兒的肉身擱在書案上,順手扯過一桿毛筆,飽蘸了珠兒的血,在這可憐孩子的脊背上飛快塗抹起來,三兩下就勾勒出了幾道惟妙惟肖的血色水紋。
在齊敬之的注視下,這位崔氏老僕竟是以珠兒的脊背為紙,只片刻功夫就描繪出了一幅血海波濤。
到了最後,他甚至還題上了「螭虎魚圖」這幾個字,落款也同樣是「季九我」這個名字,只不過與原本畫卷上的題字只是形似,內里神韻卻相去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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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作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