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桉』有一個儘可能好的結果,也會去安撫一些臣能夠安撫之人,至於剩下的,臣畢竟只是臣,恐怕力不能及,還請皇上體諒則個。」
朱翊鈞呆呆地看了高務實一會兒,忽然長出一口濁氣,道:「務實,我真沒想到你會這樣說。」
高務實平靜地微微躬身,道:「讓皇上失望了,臣有罪。」
「你有什麼罪?似你這般還算有罪,那這滿朝上下哼,我看都該誅九族了。」朱翊鈞神情蕭索,用力搖了搖頭,道:「務實,你今天這些話是不是很早就想說了?」
「不,皇上,臣原是此生都不想說出這番話來的。」
「是麼?」朱翊鈞想了想,又自己點頭道:「是啊,你沒必要這樣說的我又不瞎,你的所作所為我怎麼會看不到呢,你沒必要說出來的。」
高務實默然不語,朱翊鈞則繼續道:「同樣,我的一舉一動也只有你完全明白,否則你就不會這樣說了務實,我記得你小時候有一次曾經對我說過,皇帝既不需要對誰道歉,也不需要向誰致謝,是嗎?」
高務實微微挑眉,又立刻平靜下來,點頭道:「是。」
「當年我忘了問原由,現在你能給我補上這一課嗎?」朱翊鈞問道。
「是臣下對皇帝負責,不是皇帝對臣下負責。」高務實澹澹地道:「皇帝只對天下負責,故受天下權,而擔天下責。」
朱翊鈞沉默片刻,道:「但這『天下』究竟由誰代表?恐怕名歸皇帝,實歸百官。」
是啊,否則怎麼會有這麼多年的國本之爭呢?
高務實點頭道:「百官可竊萬民之名,而以其迫君;亦可竊皇帝之名,而以其欺民。故天下之清,首在吏清;天下之濁,首在吏濁。」
朱翊鈞哂然一笑,半是譏諷半是慨嘆地道:「如今大明,俱稱中興。按理說,當是眾正盈朝了,卻不知你以為這朝廷有幾分是清,幾分是濁?」
高務實搖頭道:「清者有其濁,濁者有其清,一如(長)江水有其濁流,(黃)河水有其清源。天下之事多有是非難定者,天下之人又豈能一言以蔽善惡?」
朱翊鈞呵呵笑了笑,問道:「我看天下人論及明君昏君,倒總能一言以蔽之。」
高務實反問道:「是嗎?」
「不是嗎?」朱翊鈞搖頭道:「想那『共禹論功不較多』的楊廣被諡為煬,弒兄殺弟、逼父讓位的李世民卻被諡為孝,這道理該如何講通?」[註:「太宗」不是諡號,李世民的諡號一開始是「文」,即文皇帝,後來累加至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簡稱孝皇帝。]
高務實也搖頭道:「皇上,唐之代隋乃以臣逆君,若不貶損前朝之君,何以顯本朝之正?王世充也曾為楊廣上諡,其為隋明帝,何也?不過是王世充受隋禪讓罷了。
以往諸朝之輪替,要麼以臣逆君,要麼諸臣相攻,其為前朝之君追諡,無外乎政治考量,有幾個是公正之論?唯我朝例外,太祖驅除韃虜,恢復中華,自古得國之正,莫過於此,因此諡號中才有『開天行道,肇紀立極』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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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高務實也忍不住心中吐槽,這皇帝諡號真是一朝更比一朝長,從原先一兩字,到朱元章這兒直接一長熘了。
想了想他那「開天行道肇紀立極大聖至神仁文義武俊德成功高皇帝」,高務實就難免翻白眼——就一個高皇帝不好麼,非要把後人給的一生評價全堆砌上去幹嘛?還真不如就按秦始皇當年的說法來你們後輩子孫也配評價朕?
不過高務實這番話其實是在岔開話題,朱翊鈞顯然不中招,搖頭道:「你知道我不是在說這些。」
高務實當然知道朱翊鈞不是在說這些,他剛才的問題主旨在於後人對皇帝的評價最終會簡單化、臉譜化,這和自己方才強調人的複雜性正好相反。
高務實頗為無奈,苦笑道:「所以方才臣也說了,天下人對皇帝是何等苛責,總要求全責備,似乎每個皇帝都得是完人一般。」
朱翊鈞突然興致索然,道:「朕將來也不知道要被如何編排不過,隨他們的便吧,至少務實你今天這番話還是有些人情味的。雖然你說了,皇帝不必向誰致謝,但是朕還是想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