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務實自己還陷在「南北之爭」中出不來,皇帝便已經用高高在上俯視眾生的態度引導事態發展,可見今上真的長大了。
不過大伙兒轉頭一想,似乎又不由得心生疑慮:高務實作為提出這一手策略之人,真的是陷在裡頭出不來了麼?似乎也不太合理。
既然聰明人能想到這一點,聰明如申時行、王錫爵,顯然也早已明悟過來。
就在皇帝口諭下達的當天晚上,王錫爵便悄然造訪了申大學士府拜訪申元輔。
申時行似乎這幾日精神不佳,與王錫爵見面的時候,家中僕人端上來的是兩杯參茶,濃郁的參香讓人一聞就清醒了不少。
王錫爵卻忍不住苦笑,有些歉然地道:「讓元輔操心了,錫爵甚是不安。」
申時行的眼泡略微有些浮腫,看起來狀態的確萎靡,但他的態度依然如故,平靜地擺了擺手,搖頭道:「身在直廬,哪有一日不操心的,高求真早年有句話說得挺好,『既有地位尊崇,莫嫌責任重大』。我為首輔,天下之事皆要審視,即便沒有今次之事,也清閒不到哪去。」
王錫爵詫異道:「高求真還說過這麼一句話?他地位顯隆也是漠南之戰以後的事,但……」
「這話不是近來說的,很早以前便說了,當時皇上御極未久,聖學繁多,每每天不亮便要開始晨客。那一日正巧是我督學,聖上怕是還有些許起床氣,對我和侍君伴讀的高求真說『世人都說做皇帝好,誰知做皇帝連何時起床都做不得主!』」
王錫爵面色一僵,心道:這起床氣可不小,而且這話叫臣子如何作答?
申時行也頓了一頓,苦笑道:「不瞞元馭兄,當時我也有些發愣,不知該是訓誡好,還是勸諫好。倒是高求真,雖然當時只有十一二歲,且每日比聖上還要早起一個時辰左右才能趕到宮中伴讀,卻毫無怨言,立刻肅然說出了上面那句話。」
王錫爵悚然動容,嚴肅地道:「多聞此子早慧,卻未曾料到竟能早慧至此。他若是近年說出這些話,我倒也還能理解,可他十一二歲便有這般領悟,這……就有些過於驚人了。」
「時人總將他與楊升庵做比較,甚至高文正當年也曾為此自得,以為侄兒能與楊升庵相提並論乃是莫大榮耀。殊不知我早已知曉,高求真比楊升庵厲害何啻十倍!
楊升庵之早慧不過文才了得,高求真卻何止於文才?此子除了不能陣前斗將,幾乎無所不通,智計百出、心思深沉,垂髫之年便玩弄馮保等人於股掌之中。這般人物,卻總為自詡聰明者所輕,其敗豈能無因?」
申時行說到這裡,忍不住長嘆一聲:「他若真是我門下弟子,那該有多好。」
王錫爵默然片刻,忽然醒悟申時行這話除了字面上的意思之外,還有點醒自己之意,想是擔心自己也輕視了高務實。
他連忙道:「前車之覆後車之鑑,錫爵此次回京,對高求真的重視也有不夠,以至於如今陷入兩難之境。元輔今日之警示正如當頭棒喝,錫爵必當謹記。」
「元馭兄,你我之間就不必說這樣的話了。」申時行微微搖頭,端起參茶飲下一大口,又道:「高求真便有天縱之才,如今也是你我對手,我說這些話也不是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只是,我與他畢竟打交道更多一些,有些了解也屬應當,非是怪你什麼,你不要誤會。」
「錫爵豈敢。」王錫爵忙拱了拱手,道:「今日外頭有不少人論及皇上下午那道口諭,說是……」
「這些說法我已知曉。」申時行擺手制止王錫爵複述,皺著眉頭道:「但知道這些又有何益,難道你我不知丁亥京察因何而起?知道緣由並不甚難,難的是如何應對。」
申時行加重語氣,強調道:「以丁亥京察轉移百官對正國本的呼聲,這一點從京察提出之時你我便心知肚明。可這是一出陽謀,名正言順,難道我們可以不加應對麼?既然是要應對的,那就必然『中計』,如之奈何?」
王錫爵一時無言以對。他在蘇州時,總覺得申時行面對高務實有些畏首畏尾,別說占高務實的便宜了,能不吃虧,甚至能不吃大虧就算難得,是以王錫爵當時老覺得申時行能力有所欠缺,對不住當初那頂狀元郎的帽子。
誰知道他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