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大明律》的重要性,這是大明王朝的最高律法,代表著政權的終極意志,生怕後世子孫當了皇帝為了一己之私,或者在奸佞的蠱惑下,隨意修改法律,特意立下了祖訓,就刻在刑部。
雖然說有「姜星火的祖宗之法」這種測不準狀態,但你要姜星火直接跑到刑部把老朱的石碑給連夜扛走,恐怕也不太行。
而且,明朝對茶、鹽、礬等實行官營專賣制度,在《大明律》中專門規定了「茶法」「鹽法」等內容,是《大明律》最重要的組成部分之一。
如果鹽法可以動,那《大明律》不可隨意更改,無疑就成了笑話,從此以後,誰想改律法就隨便改,刑部還有什麼權威可言?
正因如此,哪怕知道皇帝的意思是什麼,刑部內部還是團結一致,硬頂著壓力拒絕判李至剛的案子,就是想要逼迫姜星火做出讓步。
我們可以判李至剛無罪,但是鹽法不能動。
如果非要動鹽法,能不能動成不一定,但李至剛一定是不可能被判無罪的。
姜星火側開了身,朱高熾和內閣的三楊離開了此地。
「書寫的不錯。」
高遜志慢悠悠地放下教案,頗有些意猶未盡的感覺,此時講堂內已經沒有旁人了,只剩下他和曹端。
「可你懂這麼多道理,怎麼做事的時候就不夠狠了?」
高遜志十指交叉,看著姜星火問道。
「你是指讓我放棄李至剛,讓刑部失去跟我談條件的資格嗎?」姜星火關上了門,背靠著門閉上了眼睛。
「不然呢?」
高遜志淡淡道:「伱的目的已經通過忌日哭陵和奉天殿廷辯都達到了,李至剛對你來說,是什麼不可割捨的嗎?他一開始站在你這邊,動機就不純一年前我還在朝的時候,就知道他跟鄭賜一樣,若是得勢,便都是蔡京那般的人物,只會逢迎上意而已。」
高遜志頓了一頓,繼續說道:「當今陛下雖然不是急躁的性子,可說到底,如果他想做的事情,一定會做成的,若是陛下想讓李至剛無罪,又何須你出面呢?他早晚會放了李至剛,或是直接判無罪,或是戴罪立功,你何必急於一時?」
「可是他畢竟是因我而落到這般境地,誰都知道,當初黃信不是衝著李至剛去的。」
姜星火睜開了眼睛,認真地望向他:「如果換個角度去想的話,如果不是因為要攻訐我的原因,他又怎麼會如今要三法司會審呢?」
「此言差矣!」
「你不必要的責任和仁慈實在是太多了。」
高遜志沉聲道:「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將來很難在廟堂中維持現狀的狀態,甚至會淪落到死無葬身之地——你比起那些老臣,終究欠缺一絲狠勁!你現在還不放棄李至剛,將來遇到更困難的抉擇,你又該怎麼選?很可能也不敢!這世間沒有兩全齊美的事情,你總不能一直留著李至剛,把自己陷入危險境地吧?」
姜星火低頭不語。
高遜志繼續說道:「你應該明白一點道理,我剛就說過了——取捨。」
高遜志說完之後,轉身往外面走去。
姜星火抬起頭,看著曹端,曹端表示自己什麼都沒聽到。
「去吧,有什麼邏輯學上的問題改天再來找我。」
曹端跟上了高遜志的步伐。
「他的性格註定不適合當一個變法的主導者啊,論狠辣,連王安石這拗相公都不如。」
曹端只聽到對方在門外嘆息了一口氣,喃喃自語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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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半晌,姜星火才走出大明行政學校。
他在學校外停住腳步,仰視著灰濛濛的天空,並沒有立即離開,而是在考慮剛才高遜志說過的每一句話。
良久之後,他忽然露出了一抹苦澀的微笑。
高遜志說的當然有道理,但他考慮的方面更多,這時候李至剛固然可以成為犧牲的棄子,但高遜志沒搞清楚,他到底在做什麼。
「變法。」
騎上小灰馬後,姜星火默默地咀嚼著這兩個字。
變法變法,要變的就是這法律,這《大明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