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西兒們的錢莊便紛紛被擠兌得開不下去。好一場龍爭虎鬥以後,盧溝橋鎮就只剩下恆信錢莊一個分號,再無老西兒們的錢莊了。至於緣由,倒是讓人聽了不由咬牙切齒。因為,朝廷一番徹查,查出了十幾家通敵賣國的奸商。抄家殺頭之下,再堅挺的晉商錢莊也開不下去了。
最後,市面上還存著的晉商錢莊都被恆信錢莊買了下來。
孫三自然是不曉得這一點的。
他只是想著存摺里那攢了三個月的薪水不會丟,心中就安心了幾分。
「孫三,睡沒?」一個有些顯老的聲音響了起來,孫三不用去看也知道,這是洪家老哥的聲音。
「洪哥回來了?身子好點沒。」
「吃了點藥,大好了。只是這活兒怕是沒了,就連夜回來,」
「活兒怎麼沒了?」孫三納了悶:「黃哥你力氣大,不還是老爺的族親麼?」
「族親……」黃大哥行九,旁人都喊他黃九郎。但黃九自己很清楚,這個族親一點用都沒有。畢竟,附近方圓十里,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姓黃的多得是。追問上去,十之八九都能攀到一些姻親。
「沒有用的……」黃九郎悶聲說:「是衙門裡傳出了風聲,要整頓。聽說……西山的煤礦里死的人有點多了……」
「有點多……」孫三吞咽了一下,感覺喉嚨有點干。
京師的工坊多了以後,煤礦上也熱鬧了起來。除了朝廷的官辦工坊以外,一連串開辦了許多私人煤礦。
官辦工坊供應的是京師鋼鐵廠的工坊,每年賺的盆銀缽滿,不知惹了多少人艷羨。見煉鐵這麼賺錢,腦子活絡的人就從匠作大院裡買了煉鐵的技術,也去開辦了工坊。
於是,而今順天府工坊如雨後春筍一般冒出來,其中很多就是煉鐵工坊。煉鐵要燃料,京師附近,煤礦不缺。於是,煤礦工坊也紛紛冒出來。
不比官辦工坊,私人工坊很是不講究,進去以後想要出來就是千難萬難。
磚窯里,每個月死傷兩三個已經是孫三感覺了不得的事情。可煤礦里,卻是很可能每天都會死人。
現在各個工坊都是排隊拿錢等煤用,東家自然是催得緊,逼得工人下井也是頻繁。可一旦急功近利,自然就各種錯漏。
死人的消息,也是時常傳出來。
別的地方不曉得,但盧溝橋鎮裡孫三聽過的就知道盧溝河河底每天都能多上幾具屍骸。
「衙門終究是知道了……」黃九嘆了口氣:「日子要不安生起來了……」
砰砰砰……
這時,門外忽然間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
黃九與孫三都對視了一眼,茅草屋裡今天就他們兩人睡著。磚窯人沒招滿,這裡空了起來。但最近農忙,可沒有多少工人招進來。
「這麼晚了,誰啊?」孫三朝著黃九點了點頭。
黃九緩緩頷首,摸到了鋪蓋底下的一把柴刀。
「谷科,是我。孫三哥,還記得我嗎?」谷科在外頭喊著,孫三愣了。
「我認得,三年前去當兵了。」孫三急忙說,隨後打開門,把谷科放了進來。
一看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谷科,孫三笑著說:「谷家老四,這是黃九哥,一個磚窯里做工的朋友。」
「九哥。」谷科拱手見禮。
黃九看著谷科,贊道:「果然是新潮新氣象啊,聽說軍營現在就是個大熔爐,好些浪蕩子弟進去以後,再出來就是脫胎換骨了。現在見谷老弟,都感覺像是個讀書人。」
「前陣子領了鎮公所的牙牌,現在的確是得捧著賬冊了。主任還還給了我好幾本書,每天都得讀熟,甚至有些地方還得背下來。」谷科進了門,席地而坐,也沒管茅草屋裡的異味,平靜地說著,眼珠子卻是打量著眼前兩人。
「哦?」孫三與黃九對視一眼,都是驚訝。
「恭喜老弟啊,早知道能有皇糧吃,我也去當兵了。」
「可不敢再喊谷老弟了,谷爺,往後說不準可得再谷爺手下做事呢。」
「兩位老哥,這可就折煞我了。」谷科連連拱手:「就是一個辦事員,哪裡當得起一聲爺的稱呼。平輩論交就行。」
孫三與黃九聽了,就只是笑。
第二章:柳如是的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