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江,官船碼頭。
臨著碼頭停泊著一溜的糧船,松江府每年負擔著往內府輸送白糧五萬石的任務,從今年七月開始,就分幾批北上運糧,今天要啟程的這一批三十艘運糧船,是今年最後一批次北運白糧的船隊。
碼頭上站著一四十來歲中年人,穿著簇新素色儒衫,眺望遠處,面上帶了雀躍與緊張。
旁邊站著一十四、五歲的少年,不解道:「爹,您這也太鄭重了?到底您是長輩,瑞二哥待人極為和氣,何至於此……」
「臭小子待會規矩些」中年人瞥了他一眼道:「真以為名為族兄弟,就是兄弟了?那是尚書府公子,沒看各房嫡支老爺們都巴結奉承著……」
少年撇了撇嘴道:「不說瑞二哥,還有珏三哥在呢,又不是外人……爹還如對大賓不成?」
這少年不是旁人,正是宗房庶支子弟、沈珏從堂弟兼昔日族學同桌沈環,旁邊這中年人是族長太爺庶侄沈漁。
沈家是松江大戶,各房頭田畝數加起來,足有萬頃,名下就有四個白糧糧長名額。
要說大明開國初年,因糧長一職發家致富的鄉紳不是一家兩家,不過現下世道不如早年,水路關卡多,衙門裡又流行卡拿要那一套,白糧北上耗費過甚
即便朝廷一石白糧貼補一兩多銀子,可北上水路一直到京城衙門,重重關卡,稍倒霉些,這人情開支就大過於朝廷補貼,不賠都是好的,實沒什麼油水
這樣雞肋職位,尋常鄉紳人家得了,說不得就要折騰得傾家蕩產,可松江士紳大族名下都掛著幾個,不過是賣人情給地方父母,你好我好大家好罷了。
沈漁也有秀才功名,不過入學多年連鄉試下場資格都沒撈到一次,就絕了上進心思。族裡安排差事的時候,他就接了白糧糧長的差事,即便辛苦些,好歹有沈氏一族為後盾,倒是無需擔心會虧空錢米,年底族中亦稍有補貼。
雖說掛著糧長之名,可松江白糧糧長五十來人,也不是年年都要上京,上京人數都是之前排出來的,三、兩年輪一次,今年上京糧長中,沈漁並不在內,不過因沈瑞、沈珏等人返京的緣故,沈漁就與這次上京的其他糧長做了調換,為的就是照顧沈瑞、沈珏等人方便些。
俗話說得好,行船走水三分險。這北上因走運河,即便沒了水匪的風險,可船行江上小兩個月也辛苦。沈漁卻是不用宗房大老爺開口,主動應下此事,且甘之如飴,還帶了兒子出來。
被兒子頂嘴,他也不惱,慢條斯理道:「即便是至親骨肉,也要多往來才能相親。松江族人數以百計,珏哥本家親老子、親叔父都在呢,我這逢年過節才見上一面的堂叔算甚了?前年二房二老爺南下,從族中挑選族侄去任上,作甚沒選旁人,選的是三房玲哥與九房琳哥?還不是曾一路同船南下,處出來的交情……傻小子,仔細尋思去……」
沈環雖曉得自家老子說的有道理,可還是有些彆扭:「即便二房如今顯貴,爹也不往京里去,這般……交好……作甚哩?」
「目光短淺有現成的大腿不靠,等到有事想抱的時候也抱不上了你老子我是不行,你們兄弟幾個我也瞧出來,能出個秀才就是謝天謝地,可你的侄兒們呢?沈家詩書傳家,舉業是根本。只要出來個舉人,就有進京的一日……七房、八房那邊,要不是靠著二房大老爺,能得了江南教職?與二房交好,總不是壞處。真要說起來,珏哥已經出繼,就不是宗房的人,雖都是血脈親緣,可嫡支反而不好大喇喇去親近珏哥,還不如咱們這些堂親更便宜……這條線若是搭上,就是嫡支那邊也會念著咱們的好……」沈漁帶了幾分得意道。
沈環耷拉下腦袋,心中暗暗嘆了一口氣。
當年在族學時,雖說嫡房子孫稍強勢了些,可旁枝庶房也並未受輕鄙,大家是差不多的族兄弟。如今卻不同,官宦門庭的與尋常門庭的,有功名在身的與撂下書本的,身份地位就有了差別,隨之時光流逝,這差別會越來越大。
沈瑞、沈珏、沈全幾個,都是早早起了,在五房用了早飯。
雖說昨晚踐行宴後,沈瑞已經說了「京城再聚」的話,可像沈琴、沈寶、沈珈這幾個往來交好的族兄弟,依舊是起了大早過來相送。沈瑾身為沈瑞的本生兄長,自然也沒有落下。
倒是宗
第4卷 第三百三十九章 山高水長(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