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是先聽到了赦免的消息,又不想得罪邱太監,乾脆讓邱太監獨自進詔獄審訊。」
鄭海珠有些震驚道:「所以,當時詔獄關押馬宣撫的牢房裡,既無東廠的人,也無錦衣衛的人,他就這樣,氣絕了?」
劉時敏回憶道:「秦將軍和祥麟來到京城,他母子兩個自然要弄個明白。李尚書出面,找刑部的仵作驗了屍身,確是皮繩勒死的。隔了幾間的牢房,當時還關押著幾個朝臣,他們說,聽到邱太監呼喝過,不招供有反叛之行,就勒死馬宣撫,但又說,也聽到邱太監回來後急得大喊,怎麼就死了,來人,來人。」
鄭海珠目光灼灼:「那,那末了,也沒查清楚,馬宣撫是死於何人之手?」
劉時敏沉聲道:「還能再怎麼查?當時的首輔,葉向高,親自給秦將軍賠不是,那北鎮撫司的都督,也被降職為千戶,邱太監被免了礦監之職。萬曆爺讓司禮監秉筆盧公公,親自到秦將軍下榻的驛館,安撫宣慰,又封秦將軍為石砫新任宣撫使。祥麟說,他母親想到石砫若真的與朝廷恩斷義絕,周遭的那些土司也會蠢蠢欲動,屆時川蜀戰亂又起,苦的還是百姓,就……領了敕封,扶棺回川了。」
鄭海珠聽得仿如胸口被壓大石。
史家之筆不到之處,後人口舌妄議之處,何嘗不是秦良玉痛定思痛、痛何如哉的內心。
若在後世那些醉心爽文、連主角被罵幾句都恨不得主角立刻將對方打死的人看來,丈夫死於天子之昏聵和權閹之貪惡,妻子怎麼不帶著兒子造反?真是白蓮花和聖母,真是教科書式的包子。
但秦良玉是秦良玉,是千古入譜第一人的秦良玉,她的內心,不是只有亡夫,還有轄內萬千百姓的太平。
秦良玉真的就這樣,回到石砫繼任土司,繼續為明廷鎮守川蜀之餘,瀝造出的一股又一股白杆軍的年輕血液,無論在那個時空的歷史,還是這個她鄭海珠所在的時空,都注入了遼東大地,為大明拼盡全力抵禦外辱。
「丫頭,阿珠……」劉時敏見鄭海珠陷入呆怔,喚了她好幾聲。
再定睛辨去,看到那張仍是年輕光潔的面孔上,掛著兩滴淚。
鄭海珠吸溜了一下鼻子:「公公,秦將軍不容易。」
劉時敏喃喃:「祥麟也不容易。」
他心裡想的卻是,放下殺父之仇,幾人能做到?祥麟做不到,對,阿珠,那個對你動過心的小子,他能放下男女之情,但絕不會放下殺父之仇。恰因為馬宣撫的死因存疑,祥麟這些年來才會那麼痛苦,才會拋不開一個執念,那便是,若非朱家天子要給內庫斂財、派出礦稅太監四處騷擾,馬宣撫怎會蒙冤下獄!
說到底,真正的兇手,就是龍椅上的朱家天子。
劉時敏正思忖間,只聽鄭海珠似有釋然之象:「多謝劉公公告知,原來錦衣衛前任衛帥對馬宣撫並未苛待過,我再見祥麟時,便可坦然與他講,我在結交駱思恭了。」
劉時敏擺擺手:「說吧,無妨,我這幾年,一直從老駱那裡要人護衛,祥麟不也知道?沒見他對我有微辭。再說了,我也是內官,他不也與我能共事?他對你,怎會心生芥蒂。」
鄭海珠莞爾,再次告辭。
回到左府的馬車中,她眼前的帘子上,仿佛又出現在詔獄中看到的土司文字。
紅色?
邱太監當年已是大璫,應該穿的是紅色曳撒,但邱乘雲進出詔獄誰不知道?
馬宣撫所刻的紅色,應該不是指邱乘雲的服色。
鄭海珠想到秦良玉,暗自咬牙:秦將軍,我一定要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