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產生了將被憐憫與赦免的錯覺。
但就在希冀的光彩剛要照亮他的眼眸時,頭頂上的同胞女人忽然換了口吻嚴厲的女真話,大聲道:「不管是偷還是討,你們這些尼勘狗奴才,都別想吃到這個藥。神鴉湯,只有尊貴的大汗和諸貝勒,才能享用。熬剩的藥渣,我每次都要清點,埋去汗王井邊。扎克善!」
「奴才在呢,主子。」扎克善興奮地回應。
「抽他十鞭子,也教其他尼勘奴才曉得,狗就是狗,別妄想沾到主子的半分好物。啊對了,但別把他真的打死了,否則,他的巴牙喇主子打完仗回來,問我要人,我就只能把你扎克善送過去了。」
穆棗花說到最後那句,戲謔地拍了拍扎克善的肩膀,然後帶著嫌棄地對吉蘭泰說:「去拿個盆子出來,裝上這些藥渣,洗一遍再埋去汗王井,尼勘狗的衣服弄髒了它們,真噁心。」
「是,主子。」吉蘭泰照辦,從扎克善手裡接過包袱,轉身走進院子時,聽到身後已傳來唰唰的皮鞭聲,和漢人少年的哀嚎。
穆棗花冷冷地觀看行刑過程。
一道道血痕,就像墨汁滴入清水,以最快的速度遍布少年的全身。
在那個鐘聲響起的夜裡,吳公子身上,也是這樣鮮血淋漓的嗎?
吳公子,我做的都是對的,我要取得建奴的信任,我要與夫人一道,為你報仇。
穆棗花用醜陋的皺眉和不耐煩的咧嘴,掩飾著內心起伏澎湃的不忍。
在最後一鞭子抽完後,她仿佛終於可以上馬趕路的騎士一樣,上前扯過浸著血的皮鞭,卷了卷,往腰帶里一塞,對扎克善道:「你去叫他爹娘來,把他拉走。我現在去三貝勒那裡,看工匠們琢磨火器。」
言罷,穆棗花掃視了一圈竊竊私語的旗人鄰居們,板著面孔走了。
「棗發主子,三貝勒在與大福晉敘話,過一會兒就到,您先用茶。」
正藍旗旗主莽古爾泰的偏院裡,侍女阿雪端著木盤,來到石桌前,恭敬地給穆棗花上茶。
穆棗花不必去閱讀阿雪的眼神,就明白,這個漢人姑娘,有情報要與自己說,因為她故意將「花」喊成「發」,這是她們之間的暗號。
穆棗花喝下幾口茶,瞅了瞅院中看似專心攪拌泥土的工匠們,站起來大咧咧道:「我讓阿雪陪著去趟茅房。」
二人行至院後百來步的菜地邊,那裡有個旱廁。
周遭空曠,包衣菜農遠遠地在地里幹活。
穆棗花走進旱廁,蹲下來,阿雪堵著門,飛快地說道:「***在南邊沒搶到多少糧食,但打劫了朝鮮商賈,帶回了銀子。莽古爾泰說,讓德格類帶著銀子去薩爾滸,他去歲在宣大結識的山西糧商,會從撫順想辦法出關,送糧食到薩爾滸附近。」
「什麼時候?」
「肯定想趕在下雪前打來回,但德格類說要等他福晉生下小阿哥再走,兄弟倆吵了一架,最後說定月底去,不管那時候福晉生沒生。」
「明白了。」
穆棗花起身,與阿雪走出旱廁。
「你的眼睛怎麼腫了?哭的?」穆棗花問道。
阿雪坦然:「夜裡想我姐姐了。昨天是我們
漢人的重陽節,如果她活著,昨天該是出嫁的日子。」
穆棗花陷入沉默。
阿雪卻又開口道:「我在夢裡和姐姐說上話了,我告訴她,棗花姑娘把欺負她、害死她的那個紅甲***割了喉嚨,扔下山崖,我姐說,讓我好好跟著姑娘,別犯慫。棗花姑娘,大半年了,我姐姐頭一次來我夢裡。」
「嗯,你姐是告訴你,她投胎了,一定去了好人家。」
「我也這麼想,棗花姑娘。」
「以後想她的時候,別哭得那麼厲害,叫人看出來,會起疑。阿雪,哭是最沒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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