撫司詔獄,替鄭貴妃督察駱思恭審訊一個在皇城前辱罵福王欺男霸女、為禍洛陽的讀書人,與駱思恭身邊的鄭海珠照過面。
但那次,自己沒冒犯她呀。
張小公公分明記得,因嫌棄北鎮撫司的手段太軟,自己吩咐手下跟班用滾燙的瀝青刑訊前,還問過鄭海珠,要不要迴避。
「鄭夫人,可是對小的,有什麼誤會?」張小公公卑怯地問道。
鄭海珠才懶得像上輩子看的古裝劇里那樣,還絮絮叨叨地對要領盒飯的壞人說一頓長篇大論。
她只用聽不出興師問罪之態的口吻,對地上的囚徒道:「我第一次見你,是在北鎮撫司吧?那天,你審的是個南直隸的舉人,他對鄭貴妃與福王不敬。」
張小公公忙道:「是是,夫人記性真好。夫人可是,與貴妃私下有過節,所以遷怒於小的這樣的辦差之人?小的,那也是,為了一口,啊!」
這閹官囚徒最後那個「飯」字還沒出口,鄭海珠身邊的少女,突然上前,一腳踢倒他,旋即一手摁著他的肩胛,一手抽出腰間匕首,手起刀落,乾脆利落地劃開了張小公公的喉嚨。
「呵,呵……」
張小公公被同時割斷了動脈和氣管,像灘涂上擱淺的魚一般,胸部打挺,腦袋亂晃。
卻是須臾功夫,就不再有動靜。
少女瞪眼盯著屍體,過得一刻才站起來,垂眸對鄭海珠道:「謝謝夫人。」
這少女,正是方舉人的女兒。
那一年,方舉人被張小公公用了酷刑,雖得駱思恭命人塗抹蜂蜜醫治,卻還是難逃嚴重的感染,沒有挺過去。
鄭貴妃的爪牙來提了屍身,對外說成感染了熱疫而亡,必須燒掉。
只因方舉人畢竟身有功名,爪牙們也不敢做得太絕,便未將骨灰丟棄,而是找了個常州籍的小京官,帶回南直隸,交給方家人。
方舉人只生了一個獨女,叫方芸,那年十四歲。
父親並不重男輕女,方芸從小跟著父親學經義文章,也學朝政時局,故而知曉北鎮撫司,絕非刑部大理寺等外朝衙門。
她堅信父親是被拷打致死,就央求族中也有功名的叔伯們,上書朝廷,為父親討個公道。
叔伯們不但不願,還反過來向方芸責怪方舉人,好好地考進士做官不好麼,去妄議什麼皇親貴戚!連累得家族也被地方官嫌棄。
方芸不再寄望於明哲保身的男性長輩們,而是暗暗規劃自己的復仇之路。
去歲,母親也因哀痛成疾過世後,方芸不再拖延,以在室女的身份,換得北上走親戚為名的路引,來到京城。
父親生前被關押在詔獄,方芸最初且唯一的目標,自然就是北鎮撫司都督劉僑。
她如飛蛾撲火般出手襲擊,毫無懸念地,被劉僑輕鬆制服。
劉僑和駱思恭,在知曉方芸的淵源後,都敬佩這個小姑娘的孝心與勇氣,即使將她暫時扣押在北鎮撫司,也是善待。
倆人又不約而同地想到,鄭海珠亦是南直隸人,松江與常州比鄰,老鄉間好說話,鄭海珠又在方舉人的受審現場,應能令方芸相信,她父親不是死在錦衣衛的手裡。
「鄭夫人,那小丫頭,牛犢子似地倔,一股猛勁兒,倒真是和她爹爹一模一樣。是個好苗子,若是男娃娃,衛帥就收在錦衣衛里了。她現如今孤苦伶仃的,要不,跟著你?」
劉僑的話,霎那間就打動了鄭海珠。
但正在籌劃怎麼收拾福王的她,對方芸的安排,肯定不會是編去花二的情報隊伍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