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與他行房的,定是吃了晚膳就走。
他便去胡同口的飯館裡叫了兩桌飯菜,一桌給前院守衛的蔡鳳等人,一桌擺進內廳。
飲了兩盅酒,朱閱文鼓起勇氣道:「夫人,是真的,不願有個孩子,還是,只是瞧不上我?」
鄭海珠放下筷子,平靜地看著對方:「我對你沒有眷屬之情。但我也不會和我瞧不上的男子有床笫之歡的。我就是,不喜歡孩子。」
朱閱文仍不死心:「娃娃在這宅子裡,跟著我便好。不耽誤夫人給朝廷做大事。」
鄭海珠垂眸不語。
倘使沒有那個蒙古人上鉤,她就要認真考慮,是否要結束與朱閱文之間的肉體慰藉關係了。
她並不確定,朱閱文是真的對自己動情了,還是,就像後世多少嘴硬丁克的男子,年紀上去後,又惦記回傳宗接代的事體。
不論哪個原因,目下,她都還不能拂袖而去。
她需要朱閱文,作為對後金諜探的釣餌。雖然,她也會努力保證釣餌的安全。
「我這樣的人,不能有軟肋,」鄭海珠抬起雙眼,誠摯地看著朱閱文,「你若希望有骨血,找到合適的女子,自可安心成家。我們止乎禮。你要在音律上有所成就,一應給用,我不會斷。」
朱閱文低下頭,輕輕咬著嘴唇,經年撫琴的修長手指,摸索著案幾邊緣的雕花。
少頃,吐出一句:「是我冒犯夫人了。我太貪心。」
鄭海珠淺淺地抿嘴,沒有猶豫地伸出手,覆上男子的手背,柔聲道:「沒什麼,人之常情。」
朱閱文忽然目光一深:「我不會離開夫人的。」
「好,我很高興。但你不是我養在籠子裡的鸚鵡,你可以想飛就飛。」
朱閱文還要剖白,鄭海珠卻將溫和的神色略收,問道:「扎那奇怪你與我的關係麼?」
「那倒不曾,他們蒙古人,這裡簡單,」朱閱文指指自己的腦子,「扎那以為,我是你的家奴。」
鄭海珠站起來道:「我走了。記住,你也不是我的軟肋,便是聖上和貴妃跟前,我都是這麼說的。這樣對你,安妥些。」
天邊最後一絲晚霞隱去後,與鄭氏商號隔了幾條胡同的新宅中,許三從後門拐了進來。
「夫人今日見到那個蒙古探子了?」
「嗯,陳三妮已經跟了他一陣,說他的確,有些古怪,平日裡,並不與其他蒙古人或者明人打交道。」
許三道:「是啊,若是普通外來戶,哪有不和同鄉扎堆的。再看時辰先後,沒什麼不對。夫人吩咐,我傳信,棗花給韃子們吹風,然後黃教廟前就多了一堆蒙古人,一個琴藝這樣好,其他的拉琴都稀爛,這不和棗花出的主意一樣麼?所以朱先生請去的那個,應就是老酋或者皇太極派來的奸細了。」
鄭海珠點頭:「我會讓陳三妮一直盯著。」
「那往後,夫人再去朱先生處,千萬小心些。」
「小心是應該的,但哪怕沒有棗花的提點,韃子也不會殺我。如今殺了我有何用?我又不是領兵的將軍。他們好不容易又埋個鉤子過來,要取的,自然是各種情報,而非我的性命。」
「唔,有道理。」許三瞭然。
「許三,你回遼東,設法知會棗花,讓她儘管忽悠韃子,不光是餵鴉片,更要把他們往朝鮮會寧和羅剎人那裡引。我們在京師,會儘量讓老酋的探子,餵回去的假情報,印證棗花有先見之明。」
「是,夫人。」
「還有,多給棗花備幾個鴛鴦壺那樣的煙槍,她不能真的吸鴉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