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人,二位果然都有漢唐尚武遺風。盧公子熟讀兵法,也自小習武、臂力過人,但終究未曾上陣領兵拼殺過,也不知如何整頓一支鐵師的軍紀。我們若開出武學分校,盧公子一人執教還不夠,我想重金禮聘幾位石砫軍中壯士來松江,萬望秦將軍允准。」
秦良玉聞言,微微沉吟,盯著鄭海珠道:「鄭姑娘,承蒙看得起我們土人,我從石砫派幾個軍中好手來,原是不費什麼周章的。但是,民間私塾這樣做,可妥當」
鄭海珠正留著這一節,讓秦良玉感受到自己對前輩的提點,會恍然大悟。
畢竟與如此名將初次見面,自己的歲數也擺在這兒,絕不可將「我聰明又能幹」幾個字掛在腦門上。
她於是將滿面的躊躇之志拂去了六七成,換了謹慎容色道:「我去歲所歷,親見蘇松一帶的巡檢司、衛所,要麼人丁不興,要麼軍紀廢弛,思及大明從前何等軍威雄壯,身為子民未免不甘。但秦將軍說得是,此事多有忌諱,是我天真急躁了。」
馬祥麟見不得眼前女子一腔熱情忽被澆滅,說道:「其實也未必多麼忌諱,鏢局不也是匯聚武人的所在文舉有私塾,武舉怎就不能有學堂了阿珠,你先去問問莊知府和黃兄,若稟過朝廷,有妥當的章法依著行事,便知會母親與我。先莫冷了這般雄心壯志。」
鄭海珠連連點頭,心道,我怎麼可能摁下這般念想。
在記憶中的時間表里,兩年後就是薩爾滸之戰,四年後就是渾河血戰,多少川兵浙兵的精銳折損於努爾哈赤的兵鋒之下,以至於朝廷一時之間無兵可調。
對了,馬將軍你的岳父,屆時的遼東巡按張銓,也會在遼陽陷落後自刎殉國。
而就在其間,你們石砫土司兵,和熊廷弼好容易調來北上的浙兵,還內訌了一次,彼此差點干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饒是如此,我這個微末但不甘心碌碌無為的穿越者,還是想著,大明王朝狼狽將至的局面,能不能搶救一下。
日拱一卒地,嘗試扭轉某些歷史的關節點。
畢竟,如今南直隸鎮江的總兵,還是戚繼光的後人戚金。
畢竟,我和你馬將軍,說有了拜把子的交情也不為過。
畢竟,盧象升也被我忽悠過來了。
更畢竟,我那另一個拜把子的兄弟顏思齊,馬上要富可敵國了。
所以,我為什麼不可以在已經提前三百年開始挖寬的黃浦江邊,弄出一個黃浦軍校呢
……
是夜,松江府官驛中。
秦良玉坐在上房的前廳,看著桌上的銀票。
蜀地的成都府與重慶府之間,也已開始使用這種可以通兌白銀的契紙。
但江南這裡的銀票,印刷的圖桉更為繁複精美,更令偽造者望而卻步。
未幾,馬祥麟從莊府台所設的踐行宴回來了。
秦良玉待兒子喝了一盞夥計送來的醒酒茶後,沉聲道:「祥麟,方才你不在,我與那位顧府大媳婦沉奶奶,沒應酬幾句,她便告辭,留下這個木匣子,說是顧府長輩得知我要去京師提親,一點薄禮,湊湊喜事的熱鬧勁頭。娘以為是釵環首飾之類,沒想到竟是一千兩銀票。這禮,是不是太重了些。」
馬祥麟執起銀票看一看,又打開匣子裡火漆封住的小紙袋,撕開,記熟了附隨銀票的密語後,去燭台上燒了。
一千兩算什麼,不過是自己南行這一趟,幫某些人弄來的零頭。
他於是雲澹風輕地對母親道:「娘莫要疑懼,我剿匪時回護過韓小姐,後來又給董其昌出過頭。韓家是顧府的姻親,董家更是顧府的世交,顧府尊我為上賓,乃情理之中。江南這邊,官府窮,縉紳富,一千兩銀子對他們來講,實在不算什麼。董家昨日,不也送了一對玉鐲、一套金首飾,亦是起碼值得千兩。」
秦良玉盯著兒子的面龐,落入回憶中。
四年前,川西叛亂,身為石砫女土司的秦良玉,像以往那樣率軍平叛。
叛軍潰敗,大明的西疆再次恢復平靜,但秦良玉最小的胞弟秦邦義,卻中箭身亡。秦良玉在悲痛與疲憊中一病不起,由才十六歲的獨子馬祥麟,代為赴京獻俘、領受朝廷的賞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