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不離日用常行內,直造先天未畫前。在我看來,不論理學還是心學,蒼生日用就是天道,是最大的道。而少年男女,覓道,離不開艱苦地求索,不能耍小聰明瞎混,不能犯懶,更不能只曉得沉迷那些不動腦子的玩意兒。所以,就算我們這小小的地方,與舉業無關,而是先從教授薄技開始,也須與童子們強調,好學上進、打磨心志、錘鍊神思,別去過那種行屍走肉、任人擺布的日子。」
鄭海珠說得不緊不慢,更看不出康慨激昂之色,但誠懇流暢,顯見得已經對此思路多時,也對眼前人談興頗濃。
黃尊素安靜地聽著,他覺得,面對有這般懷著赤子之心、又富有見識的姑娘,自己全然不必像面對官場中人那般,工於心計地斟酌詞藻,去達到緩和關係的目的。
他在來時的路上,已然想好了最真誠的致歉方式。
他於是等鄭海珠侃侃談完後,望著那塊空空無字的匾額道:「鄭姑娘,那日,內子為了教童子們畫出冬日蕭瑟的江水,冒著寒風去吳淞江畔畫線稿,才遇到棄嬰風波。內子對授業一事確實憧憬不已,而她的字,其實也遠比我的字有天真超逸之氣。所以今日我與她商定,守寬書院這四個字,還是由她來題給你。」
鄭海珠的目光,驀地從門楣上收回來。
她又不傻,怎麼會聽不出黃尊素的和解之意。
誠不我欺,正史誠不我欺啊。
黃宗羲的老爸,果然品性氣度值得信任。
而且是愛妻楷模!
鄭海珠於是毫不掩飾地露出欣悅的笑容,笑不過幾息,忽又想到一節。
黃尊素雖然當初救過董其昌全家,但他妻子畢竟是年輕女性,考到慮無法忽視的時代局限與尊卑關係,姚氏題字的匾額放在董其昌題字的楹聯上面,會不會不妥。
鄭海珠於是試探道:「姚奶奶的字當然是仙姿雅態,但如果居於董公的楹聯之上……」
黃尊素寬慰她:「你出來奔走,能這樣在意人情世故的分寸,甚好。不過你放心,我趁今日休沐,已去拜會過董公,提過此事。我與董公說,內子對來書院教授丹青和書藝,十分嚮往。請董公給晚輩一方小天地,以資鼓勵,幫著下官的內子,在徒弟們面前立一立師威,呵呵。」
鄭海珠笑道:「那我們書院給姚先生奉上的束脩,定不遜於社學的大儒夫子們。」
黃尊素亦拋卻最後一絲生分,打趣道:「如此那她是不是要多給書院題幾個字吶。」
鄭海珠聞言,略一思忖,後退幾步,指著書院格局,認真地向黃尊素介紹:「老爺請看,我們這裡,除了那間坐北朝南的藏書樓,東邊靠著清清池塘的廬舍,可以教畫習字,因為洗筆方便嘛。南邊連著的幾間,可以做論道講堂,正對開闊的場院,也可用於在露天明亮處練習繁複木作。西邊芭蕉掩映的院子,闢為繡坊與織坊最佳。這幾處學園,也請姚先生題字吧。」
黃尊素沉吟道:「唔,題什麼名號呢」
鄭海珠莞爾:「就叫北園,清園,復園,蕉園。」
「北清復蕉」黃尊素喃喃幾遍,「好,本官記住了,回去就讓內子寫出這四個院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