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簡離了手卻在指尖留下了一抹青灰,陳嬌蹙眉本能的捻了一下手指。
大雪點頭稱是,看到陳嬌不悅的微小動作便建議道:「娘娘,此處逼仄又有揚塵難散,您和衛侍中到外面說話吧。」
陳嬌點點頭,接過大雪遞上的絹帕擦了手朝外面走去。衛青跟在後面也出了書庫, 一到外面才發現,青灰色的天空已經飄下了羽毛般大小的雪花。
大雪連忙招呼侍候在門口的六名侍女為陳嬌披上披風,呈上百花爭艷紋路的精巧手爐。
衛青從宮中而來便知皇室貴人上到太皇太后、太后下到公主、翁主雪天都會披裘皮雪氅,然而陳嬌卻只披一件火狐毛滾邊的深色披風,這讓他不禁有些納悶,更有點為她憂心,只是他畢竟僅是天子身邊的下等內官,連開口問一句的權力都沒有,更不用說關心了。
陳嬌餘光見衛青眉頭蹙了一下,還以為身著輕鎧的他偶然吹了冷風有些不適,便隨口對侍女道:「給衛侍中也拿一件披風。」
衛青回神,連忙上前躬身辭謝道:「多謝娘娘,下臣無礙,不敢受賞。」
衛青說話的空檔已經有侍女呈上一件黑色的普通披風,他既然辭謝陳嬌也不會強人所難,擺擺手讓侍女退下,只對衛青冷聲道:「衛侍中既然不冷,何故皺眉看不慣本宮的起居儀仗麼」
陳嬌說這句話的語氣已經明顯不悅,衛青雖然不善言辭卻不傻,相反他對陳嬌的態度分外敏感,發現陳嬌誤會趕忙單膝跪地道:「下臣萬萬不敢。」
「那衛侍中是什麼意思」陳嬌眉梢一挑,她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衛青成為她的敵人,她吃過衛家的虧所以任何小小的隱患她都要提防。
衛青本不想解釋但他心底又很不願陳嬌誤會,只得躊躇這開口道:「下臣,下臣覺得娘娘雪天不著氅衣太過單薄,不明娘娘為何如此,只覺娘娘身有微恙,應當愛惜鳳體。」
陳嬌真沒想到衛青是因為這個原因蹙眉,想起那日雨中也多事因為他關心自己才會過去,想來她還是太過急躁,方才誤會衛青了。
「你先起身吧。」陳嬌輕出一口氣,讓多餘的侍女退開。她是皇后沒有必要也不可能跟一個侍從解釋什麼,更不會道歉,只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衛青既然問了,就回答吧,權當蓋過她方才的咄咄逼人。
陳嬌看著外面的雪景淡聲道:「倒不是因為別的,只是我不喜歡裘皮厚重,壓在身上常讓人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
衛青站在一旁低頭不語,似乎在思量陳嬌的話。
陳嬌轉頭看了他一眼卻覺衛青年紀輕輕就不言不語,真是謹言慎行到有點可愛的地步。
陳嬌不覺一笑,在寒冷的空氣里呵出一團白氣,輕聲道:「看你這身輕甲倒讓我想起李將軍。我小時候有一回跟景皇帝冬獵,回來時李將軍送了一條好皮子給景皇帝,那皮子不算大,景皇帝說一張剛好給我這么小個人兒做件外袍,就真的命人做了一件給我。想來那件衣服真是不錯,輕軟綿暖,只是這麼多年過去了,天家珍奇無數,我卻再沒有做過那麼一件合適的裘皮衣服,可能是我那時年紀小,覺得那件衣服好,其實也未必就真的比如今這些好。」
衛青請抬眼帘看了一眼微笑的陳嬌,又低下頭去,仍是一語不發。
陳嬌的興味淡了下來。得知了彼此的身份之後,衛青終究不再是那個喊著「君上」口口聲聲要報答她救命之恩的少年了。她皇后的身份是任何人都無法逾越的鴻溝,因為這個身份劉徹不能跟她做一對簡單的夫妻,而衛青就更是要對她敬若神明了他成了天子的近侍,理應小心翼翼的應對這皇后的所有話語。
陳嬌心底多少有一點點莫名的失落。
「衛侍中去忙吧,本宮還有事。」陳嬌轉過身清冷冷的摞下這句話。
衛青行禮相送,只覺得她遠去的聲音輕飄飄冰涼涼的落下,猶如庭外一片晶瑩的雪落在他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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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5 章一件狐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