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頓時語塞,臉上泛起微紅。
漢王朝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由平民建立的王朝。漢以前的王朝都有神聖血統為後盾,就連項羽都有楚貴族的身份,而劉邦卻是一個什麼貴族血統也沒有的庶民。政權的合法性一直是漢王朝的軟肋,天命之爭,也就成了漢王朝難言的隱痛。
轅固生與黃生爭議湯武革命,為什麼黃生會輸?因為按照道家學說推衍,周武王就是以下犯上。黃老之道維持了漢朝的復興,但是解決不了這個問題,是最終被朝廷拋棄的原因之一。儒家為什麼能獨尊?儒家偷換概念,採用五德終始說,為漢家天下找到政權合法性的依據是重要原因之一。
不久前,董仲舒的天人三策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答天命的問題。可以說,漢朝歷代天子,包括漢武帝本人在內,對天命這件事一直沒什麼自信。自家知道自家的底細,赤帝子之類的神話都是騙人的,而且他們心裡也清楚,這種空話根本不能服眾。
漢高祖一邊自稱赤帝子,一邊祭黑帝,自已打自己嘴巴,漢文帝被新垣平所騙,貽笑大方,都是他們底氣不足,病急亂投醫的表現。漢武帝那麼急著問策,也是這種心理的表現。他忌憚項羽,同樣是出於這種不自信。
此刻,被梁嘯一語點破,他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他遲疑了片刻,反問道:「既然與天命無關,那依你之見,楚亡漢興的原因何在?」
「臣聽說,高皇帝與眾臣討論過這個話題,臣對王陵所言非常贊同。」
「哪個論斷?」
「與天下同利者勝。」
天子眉毛一挑,若有所思。他眼珠一轉,歪了歪嘴。「難道你覺得王陵所言比高皇帝還有道理?」
梁嘯嘿嘿一笑。「古人有云,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以臣的心智,只能領悟到王陵這個層次。至於高皇帝所言,臣愚鈍,不敢誇口。」
天子看看梁嘯,愣了片刻,忽然笑了起來。「好一張利口,外披錦繡,內藏金針,比你燒匈奴人的輜重還要狠啊。我差點中了你的計,太阿倒持。」
梁嘯茫然。「陛下在說什麼,臣愚鈍,真的不明白」
「好了,好了。」天子擺了擺手,打斷了梁嘯。「我不跟你說了。你千里迢迢的趕來,也累了。先家休息,兩日後起程。」
「唯!」梁嘯應諾,起身告辭,出宮家。
梁嘯離開之後,天子咳嗽了一聲:「嚴助,出來吧。」
嚴助拱著手,從帷幕後走了出來,臉色尷尬。他偷偷地看了天子一眼。「陛下聖明,梁嘯果然生得一張利口。臣習縱橫家多年,也只能甘拜下風,自愧不如。」
「能讓你嚴助認輸,也是不容易啊。」天子撇了撇嘴,手指敲打著案幾。「梁嘯坦蕩,倒顯得朕小雞肚腸。若是不重賞他,恐怕會寒了將士之心。你說是不是?」
嚴助嘴裡苦。他本想給梁嘯下個絆子,沒想到卻弄巧成拙,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如今天子對梁嘯心有歉意,要重賞梁嘯,這實在不是他的本意。可是,他又不敢說什麼,正如天子所說,梁嘯那幾句話說得陰險,弄不好會把他自己套進去。
再說了,天子之前對梁嘯那麼器重,讓他穿著御賜的甲冑去隴右,現在突然壓制他,豈不是自打耳光?天子眼下正是用兵之際,如果因為一些沒根據的猜測壓制梁嘯,難免會影響士氣。
「陛下聖明。」
天子敲著案幾,沉吟道:「那賞他些什麼好呢?」
嚴助鉗口不語。
梁嘯到家,梁家一片歡騰。
梁媌拉著梁嘯左看右看,見梁嘯沒少什麼零件,總算鬆了一口氣。梁嘯出征的這段時間,她可是擔心得很。以前一心想著封侯,顧不擔心梁嘯,現在梁嘯已經封了侯,梁嘯的安全成了她最關心的事。
「這次來,就不要再去打仗了,在家多休息一段時間,生幾個小子,讓阿母抱抱。」
「阿母,仗估計暫時是沒得打了,在家休息卻不太可能。」梁嘯說道:「江都王劉非陣亡了,我奉詔護送他的靈柩江都。一來一去,至少得兩三個月。」
「江都王陣亡了?」梁嘯吃了一驚。
桓遠也有些傷感。「果然是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