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又應該說是誰的錯呢?
凱瑟琳-貝爾知道,當年是自己的一意孤行,不聽父母的勸,執著地選擇了和威廉遠走高飛這條路,不管父母是否有出來找她,即使父母找到了她,年輕氣盛的她也是不會認錯的。泰迪出生之後,她會回去找父母,其實就是低頭的一個表示,父母沒有回應固然有錯,但是他們曾經勸過自己,是自己不聽勸固執地選擇了私奔。這又應該責怪誰呢?後來威廉的離開——現在終於知道是意外了,但是當年卻不知道,只以為是自己看錯了人,卻要強地不願意承認錯誤。她這才選擇了釜底抽薪,背井離鄉,把自己所有退路都斬斷了,這才不回頭地邁向了未知的遠方。
所以說,二十五年的空白,誰都有錯,羅伯特的固執和霸道,珍妮的放任和懦弱,凱瑟琳的倔強和偏激……僅僅只是責怪任何一方,都是不對的。但誰都有錯,卻不意味著事實能夠改變,過去這些年的空白不是說填補就能填補的。這就好像現在讓凱瑟琳-貝爾立刻冰釋前嫌重回薩維爾街一號一樣,是不可能的。也許,維持現狀才是最好的選擇,所以麥克-傑弗瑞和珍妮-霍克斯都沒有上門去打擾貝爾一家的寧靜。
但是,珍妮-霍克斯就這樣離開了,安靜地離開了。想到這裡,凱瑟琳-貝爾內心的洶湧還是無法遏制地翻滾了起來。
埃文-貝爾只是坐在母親的身邊,沒有刻意做什麼動作或者說什麼話語去安慰母親。難怪剛才見到凱瑟琳-貝爾時,她的眼睛是紅腫的。不管過去發生了什麼事,珍妮-霍克斯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一切就都煙消雲散了,更不要說,珍妮-霍克斯至少是養育了凱瑟琳-貝爾十七年的母親。此時凱瑟琳-貝爾內心的錯雜,只有她自己知道,即使他是她的兒子,他也無法體會,因為「珍妮-霍克斯」對他來說,只是一個符號而已。
泰迪-貝爾也稍微往母親的方向靠了靠,他有些不知所措看著母親,卻不知道應該做什麼。
凱瑟琳-貝爾很快就察覺到了兒子對自己的擔心,兩手分別拍了拍兒子的手,示意他們不要擔心。其實這些年來,她早已經習慣了堅強,眼淚確實不太常見了,今天聽到了母親的過世,心情難免有些涌動。母親,這個詞距離凱瑟琳-貝爾的生活確實是有些遙遠了,而父親呢,記憶反而深刻一些,那一個嚴肅僵硬的臉孔日復一日,她又怎麼能夠忘記。凱瑟琳-貝爾張了張嘴,那一句「父親呢」的提問卻是卡在了喉嚨里,怎麼也說不出來。
麥克-傑弗瑞看到了凱瑟琳-貝爾的表情,一下就領悟了過來,當年可是他陪伴著眼前這個小姑娘長大的,「羅伯還是老樣子,不過已經不做手工了,他的眼睛沒我好,現在就看著他在旁邊吹鬍子瞪眼,上次他還想嘗試剪裁一塊手帕,結果連捲尺上的刻度都看不清楚了,沒有把自己的手算進去,已經算是幸運的了。」麥克-傑弗瑞數落著自己的老友,顯得有些幸災樂禍。
羅伯特-霍克斯,這個要強了一輩子、倔強了一輩子、獨斷了一輩子的男人,終究是在與歲月力量的對抗之中敗下陣來。仔細想想,凱瑟琳-貝爾今年也已經四十五歲了,而羅伯特-霍克斯已經六十九歲了,距離七十古稀之年也不過是一步的距離。
凱瑟琳-貝爾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卻沒有對麥克-傑弗瑞話語中關於羅伯特-霍克斯的部分做出回應,只是說道,「麥克你也到年紀了,還是要注意一下自己的眼睛。」
聽到了這句關心,麥克-傑弗瑞哈哈大笑起來,「小凱蒂,我這一輩子除了裁縫,什麼都不會做,你讓我不要做手工,不就是讓我退休嘛。我這把老骨頭,退休的話,可就不知道該幹什麼了。」雖然麥克-傑弗瑞是在笑著的,但是眼神里的落寞卻無法遏制地流露了出來。麥克-傑弗瑞終生單身,沒有妻子也沒有孩子,如果沒有了裁縫手藝,那麼他就應該覺得無所適從了。只是不希望自己成為無用之處,所以他才一直堅持著手工縫製西裝。
麥克-傑弗瑞看著眼前雍容典雅的婦人,沐浴著窗外正午稀薄的陽光,恍惚之間就好像看到了三十年前,那個稚嫩活潑的臉龐。歲月飛梭,當年的「小凱蒂」已經長大成為容光煥發的一個女人了,而且還是兩個孩子的母親。至於他,也已經步入了生命的後半段,銀白色的頭髮早已看不見年輕時的風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