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寶玉這在平日裡可以說是大逆不道的言論,雍正卻出奇的平靜――這可能是他正身患重疾,能夠加倍深刻的感觸到寶玉話中真意的緣故吧。
「既然你如此多的顧慮,為何又來了?」
寶玉黯然道:
「臣以區區一介鄙微小官團練使,多次肆無忌憚干冒法紀,而皇上卻對我一容再忍,更是在元人前派出首先為國出戰,此等賞識,已經不能用知遇之恩來形容,因此臣後來便想,哪怕這就是個陷阱,臣為了皇上名義而死,也算得上是一死以謝君恩了。」
寶玉說話的時候眼中淚光閃動,顯然已動了真情。雍正見他說得慷慨激昂,心下觀想史上那些為君死難的忠臣孝子,饒是他飽經人世間的風霜,心中也不由自己的唏噓起來。
過了一會兒,雍正忽然開口喚道:
「小安子。」
自然有太監自外面應聲行入。
「傳朕的旨意,安國將軍典韋調入陝西任兵馬副使,平波將軍趙雲至天津駐守,綠營二營幹總何環就地革職,禮部文書賈詡遷任山東聊城縣令,即刻動身,不得有誤!」
雍正所進行的這一系列人事調動,全是針對寶玉的嫡系所行,他看著寶玉淡淡道:
「朕本來是要殺你的,你這小子不僅政治的心機又重,還擅長領兵打仗,將來若是新皇略不注意,便是何進,董卓,曹操之流。」
寶玉大驚失色道:
「皇上何出此言,臣,臣得如此評語,惟請皇上賜臣一死。」
言畢淚流滿面,雍正冷哼道:
「朕若今日將你妄殺了,我大清為外族入主中原,這些漢人學士本來就心懷不忿,他日我歸天后,日後的史官也不知道會怎樣大書特書,譏我剛愎自用,自毀長城,朕將你這些得力手下調開,就已是要你絕了心中的一些不軌念頭,算得上對你格外優渥愛護,你若再不知檢點,那麼朕為了大清的萬世基業作想,也顧不得那許多身後事了。」
寶玉黯然道:
「是。」
他見雍正想來是渴了,將面前的茶一口飲盡,旁邊的小太監還未上前,寶玉也是手快,忙拿起手旁的壺給雍正滿上,在例水時,寶玉的手指似是有意無意的擦過雍正的手背,因為動作極輕。後者也未發覺這傢伙的小動作――便是發覺了也只當是無意之舉。只是皺了皺眉教訓道:
「你好歹也是出身於豪門,怎的做這些端茶送水賤役所操之事?成何體統」
寶玉誠摯道:
「為旁人端茶送水,那自然是賤役,能夠為皇上做些事情,那本就是臣子的本分。」
雍正聽了,一會兒又道:
「照理說,你雖然小錯不斷,但那大多為你個人的操守,真正違法亂紀之事也甚是了了,你先誅赤老溫,後面力敵元人,那都是為國爭光的大功,眼見得隨你一道的部下一個個封妻陰子,身居高位,而你卻還是那個不入品的團練副使,你嘴上不說,心中只怕也有怨言吧。」
寶玉惶恐道:
「皇上切莫這樣說,臣雖是區區副使,然手中之權甚重,皇上對我遙控部下之舉不加干涉,寶玉行的是將軍之實,臣又怎會不知進退心存怨望?」
他其實知道,雍正之所以一直在官職上壓制自己,那是因為他要將封賞自己的機會留給新君――倘若此時就封他到高官,那麼新君登基後又該如何加恩來籠絡人心?因此雍正寧願自己來做這個惡人,也要為繼承人將來的路走得少幾分阻礙。這乃是他的一片苦心,卻是不能為外人道破的。
此後君臣之間也無甚話說,看看已交四更,雍正便揮手讓他出去。出得殿來走在路上,寶玉看前面引路那太監沒有注意,反手一撫背上,只覺得涼颼颼的全是粘膩的冷汗!渾身上下也一直發軟,仿佛剛剛才跋涉了幾百里山路,方才的兇險任誰也看得出來,他稍微一個應答不慎,那就是被當場鳩殺的下場。
而通過那倒水時不經意的一觸,寶玉還確定了一件事。
――件至關重要的事情。
方才他感覺到雍正的手背皮膚冷若寒冰,乾澀粗糙。再聯繫到他說話的聲音,氣色,他能夠肯定:
雍正命不久矣!
第一百七十一章機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