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
「再開個房間給剛才那位姑娘住。」
「誒,好嘞。」
小夥計拿過呼嚕,打了個滿滿當當的酒水後,遞給了道長,接著找到了房門鑰匙迅速跑上了樓。
臨走還沒忘記給李臻盛一疊豆子。
李臻也不走遠,找了個靠窗的位置,拿著那疊豆子和一葫蘆酒開始自斟自飲。
坦白的說,這些河東的情報很籠統。
幾乎都是以一個殺手的所見所聞,匯聚而成。
關於流匪在哪、或者什麼勢力分布之類的記載的都很模糊。
能理解。
殺手接活,是為了殺人。
沒聽說過哪個殺手跟寫《水經注》一樣,把自己腳下土地的山川河流全都記載的清清楚楚……
要真這樣的話,那這殺手也別幹什麼買賣了,著書立說更適合。
況且……能識字在這個時代已經是個很了不起的成就了。要指望他們別跟流水賬一樣「今天我幹了什麼什麼,很高興」之類的,而是文藝一點,也不現實。
但這卻並不妨礙李臻去從這些信息上反推。
比如……讓他看著最刺眼的那個情報。
一個姓陳的善人開棚施粥,用意肯定是賑濟災民對吧?可偏偏……白天剛給了粥,不小心露了富後,晚上竟然被沖了?
滅門。
只有簡短的兩個字。
可後面暴露出來的東西真的是……
姑且不論這陳家平常是什麼德行,又或者是這次忽然開棚施粥是為了什麼……可就單單這一行為以及結果來講,就讓李老道生出一種「這種人我救他幹嘛」的厭惡。
可偏偏,理智又告訴他,不是所有人都是這般。
窮山惡水才出刁民……
但他心裡彆扭啊。
正常情況下,不應該是大家一起眾志成城,共渡難關麼?
可這怎麼就……
這些捲軸講的什麼?說白了,在李臻眼裡,他看到了一個極為真切的河東。
流匪、寡婦、災民、豪紳、以及那些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商隊、實力強盡且出手狠辣不留情的護衛等等……這些人,讓河東這個剛剛掏乾淨了髒東西,還沒來得及縫縫補補的破缸里又倒進了一桶霧水,愈發的混亂,活生生的亂成了一鍋粥。
所有人都值得被救嗎?
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但所有人都該死嗎?
答案更是不該。
可李老道卻覺得心裡很難受……
恍惚間,他就想起了狐裘大人……或者說李秀寧的話
「道士,河東的情況很混亂,並不是你想的樣子……」
這哪裡是亂?
簡直是……
觀其一郡,李臻忽然發現……
啊,原來不知何時,楊廣對天下各地郡縣的掌控,已經低微到了這般了麼?
那麼問題來了。
但凡是個正常人,這種時候也該休養生息,穩定天下局勢為主,對吧?
你楊廣到底哪裡來的自信,過幾天還要去找揚州瘦馬的?
上面不管,下面瞎鬧。
一個屁大點的河東硬生生的因為一波反賊給鬧成了這個吊德行……
什麼東西啊?
他不解,憤怒,甚至感覺到悲哀……
可偏偏,無論再怎麼悲哀,他發現……他沒有任何在救人時,甄別誰是好人誰是壞人的資格……
「你媽的……」
一句髒話出口。
也不知道再罵誰。
然後……道士把一葫蘆酒一口氣灌了半壺。
同時忍不住在想……
老杜這會兒應該也還沒到河東吧?
要是到河東了……看到這些事情,以他那脾氣……
他會怎麼做?
當法律不再能作為約束混亂的緊箍咒時,一個詔獄司的判官……面對這局面,他該怎麼辦呢?
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