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雲的聲音就像銅鐘,在長生宮外殿嗡嗡作響。
「如果我們先動漕丁,鹽商唇亡齒寒,肯定會暗中出錢出糧資助漕丁,慫恿支持他們鬧事。如果我們先動鹽商,漕丁願意出頭幫忙得不多。」
覃北斗不解地問道:「昱明先生,益之為何如此篤定?」
「因為鹽商富而漕丁窮。這就是人心。」王雲一字一頓地說道。
外殿一片寂靜,過了許久洪中貫才悠悠地說道:「岑益之說得沒錯,這就是世道人心。」
覃北斗卻想的更多,他微皺著眉頭說道:「我朝鹽政,是在前朝票證和綱總兩法基礎上加以改進,以綱首總攬,先繳納窩本稅銀,再支付費用領取鹽引,轉運食鹽於各地。即便利又能納稅。國朝初年,一年能得鹽稅一千一百九十萬兩,兩淮就能繳納六百七十萬兩。」
「可是百年下來,去年鹽稅僅得七百四十萬兩,兩淮不過三百一十萬兩。我朝人口從一萬萬增至三萬萬,人口翻了三倍,吃的鹽應該也同樣長了三倍,偏偏鹽稅不增反降。說到底,就是地方上下其手,把大部分的鹽都變成私鹽。稅銀沒進國庫,進了他們的腰包里。」
「岑益之建言得對,整飭了鹽政,補了稅銀,國庫就有錢了。到時候整飭漕運時,該遣散的遣散,該改編的改編,該修補的修補,也都有銀子了。」
在座的都聽得明白,覃北鬥嘴里的補了稅銀,無非就是把那些中飽私囊的鹽商和貪官們一一抄沒家產。
大家心裡都清楚,現在朝廷缺銀子,別的無數隻要錢的手不說,皇上一直想修玄都觀和天元宮作為被進號為真君帝君的住所,最少也要四五百萬兩銀子。
原本想開捐輸稅獻,以捐獻和納稅多少賜官階,換回些銀子來緩和下困境。偏偏被一夥清流詞臣死死頂在那裡。
幸好皇上識大體,知道現在朝廷的事千頭萬緒,到處都在伸手要銀子,願意再等等,等新政大行後,國庫充盈了再修。
君上如此寬宏大度,做臣子的不能不識好歹啊。所以這新政必須大力推動,鹽政也必須先動。
周吉祥這時也琢磨出味道來了,先整飭鹽政,直奔鹽商而去,一通抄沒後,國庫肯定是滿坑滿谷的。再整飭漕運,想必用不了那麼多銀子。
這兩年又風調雨順的,地方受災的不多,沒有太多的窟窿填補。到時候挪個一兩百萬兩銀子出來,先把兩處觀宮的工動了,豈不是件美事。
難怪皇上大張旗鼓地要合議這事。想到這裡,周吉祥忍不住有些小慶幸。自己謹慎,昨晚沒有貿然給江都林府回信。
「奉旨恩准!硃批!」任世恩的一聲高呼,把周吉祥的思緒拉了回來。這份摺子正好在他手裡。他拿起毛筆,沾了朱墨,恭敬地寫下幾個字:「准行,速辦!」
周吉祥回到宮外府邸里,心裡還在翻騰著,自己有點小瞧了岑國璋的手段。
從這份建言裡可以看出,這小子把各方的心思都摸得透透的。老師昱明公那裡,給予的理由是有利於整飭鹽政、漕運;內閣和皇上這裡,給予的理由是銀子。
這小子,以後比洪中貫和覃北斗還要難對付!
「老爺,林府那邊的回信要不要寫?」周大祥一瘸一瘸地走到跟前,湊過頭來,腆著臉問道。
周吉祥盯著他看,就像在鑑賞他最喜歡的名畫一般。那眼神看得周大祥心裡直發毛,強打著精神說道:「老爺要是不方便回,我就給他們捎個口信得了。」
突然間周吉祥笑了,捏著蘭花指說道:「你個兔崽子,還真鑽到錢眼裡去了。要記住了,有本事掙銀子,也得有命花。」
看著在地上猛磕頭的周大祥,周吉祥忍不住想起自己,在長生宮外殿,自己與閣老對坐,替皇上硃批,似乎已經不可一世。可是仔細想想,自己在皇上跟前,跟這周大祥有什麼區別?都是工具人。
真正有權勢的,是站在皇上旁邊的的那位。
想起今天站在內殿裡,替皇上傳話的任世恩,周吉祥的眼睛裡透出火苗子來。測試廣告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