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殯天,此誠天崩地裂之大事,各方皇親國戚、朝廷重臣相繼入宮,禮部、宗正寺官員組織殯禮出出入入,故而朝廷雖然尚未正式向天下公布李二陛下之死訊,但消息外泄,城中大部分人已經知曉。
大雨之中,各處里坊雖然皆有兵卒看守坊門非必要不准居民外出,但百姓們依舊在各自家裡跪於庭院之中、街巷之上,打著雨傘、遮著雨布焚燒紙錢祭品祭奠皇帝。
百姓們感念李二陛下登基以來勤政愛民、百業俱興,使得天下安定、安居樂業,也倉惶於新皇登基之後能否延續舊政,生活可會繼續安定……百感交集之下,怮哭之聲連綿一片,就連雷霆暴雨也無法掩蓋,整個長安城在風雨之中悲戚哀傷。
程咬金第一時間收到消息,趕緊聚將升帳,虎目泛淚,先是與將校們一道向著皇宮方向跪地施行軍禮,而後起身,怒視眾人,沉聲道:「陛下大行,普天同悲,此正吾輩軍人嚴守軍紀、扶保社稷、戮力報效之時也!傳吾軍令,即刻接管四門之防務,出城入城皆須京兆府下發之勘合文書,若有人強行闖門當場緝拿,老子不管他是當朝重臣還是皇親國戚,誰敢反抗,殺無赦!」
「諾!」
眾將轟然應諾。
軍隊在這個時候就應當展現強硬,否則不足以安穩局勢,如何成為中流砥柱軍令如山,唯有不徇私情、不講情面,才能如山嶽一般鎮守社稷。
這個時候,每一個軍人都唯軍令行事,殺伐果斷、無視生死,因為他們知道自己便是社稷穩定的最後一道屏障。
將校們從中軍大帳衝出來,紛紛躍上馬背,無視漫天風雨,各自帶著麾下兵卒向著分派的各處城門奔襲而去,蹄聲錚錚,雷聲隆隆,大雨傾盆而至,整個長安城劍拔弩張、一片蕭殺。
……
牛進達率領麾下部曲、兵卒沿著天街一路向東奔襲,出延喜門、過布政坊、平康坊,直抵春明門下,奉命接管防務。
守城校尉正焦頭爛額,城外右侯衛軍隊冒雨抵近城門,他已經派出兩撥兵卒警告右侯衛不得繼續靠近城門,卻被對方置若罔聞,校尉無可奈何,朝堂之上兩大「混子」之一的尉遲恭坐鎮右侯衛軍中,誰敢前去與他理論
城樓上團團亂轉的校尉忽然被雨水當中響起的馬蹄聲驚得渾身一顫,三步並作兩步跑到雉堞前俯身向城外觀望,顧不得雨水澆透甲冑,還以為右侯衛發動突襲意欲攻城……但城下並無人蹤,右侯衛的先鋒還在數十丈之外。
有兵卒從城下跑上來,疾聲道:「啟稟校尉,左武衛奉命前來接管城防!」
「接管城防」
校尉先是愕然,旋即大怒:「這些人當真眼中全無王法不成城外的無軍令進逼城門,城內的居然膽敢接管城防……接管個錘子啊!這長安城乃京畿之地,從來不曾聽聞有一軍把持城防之情況,簡直荒謬!弟兄們刀出鞘、箭上弦,待吾下去會會,看看是何人敢假傳盧國公軍令,當真敢罔顧軍法不知悔改,老子取他項上人頭!」
長安都城,城防自是重中之重,素來由皇帝親信所掌握,但即便如此,也從未聽聞有誰能夠獨自接管長安城所有防務——除非皇帝活膩歪了,才敢將自家門禁聚於一人之手。
這是自古以來的規則。
他轉身往城下走,一手摁著腰刀,報信的兵卒急忙跟上,想了想,小聲勸阻道:「校尉還是不要火氣太大,城下來的是琅琊郡公……」
「娘咧……」校尉腳下拌蒜,差點從登城馬道一側的踏步台階上滾下去……
牛進達何許人也這位雖然是左武衛的二把手,卻是所有十六位當中唯一封爵郡公的二把手。而且與一把手程咬金是過命的交情,可以托妻寄子的那種,不僅戰功赫赫、威名遠揚,而且軍中幾乎一致認定將來牛進達肯定接班程咬金成為左武衛大將軍。
關鍵是這廝脾氣比程咬金還暴躁,程咬金那是「混」,這位是「暴」,生涯當中無數次擊潰敵軍之後屠城,即便是殺俘都有那麼幾次,若非犯下這般大錯,當初陛下大肆封賞貞觀勛臣的時候,一個郡公未必能稱得上牛進達的功績,或許一個吊車尾的國公也說不定……
這樣一位殺神,老子剛才居然還要取其項上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