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槽沖洗得乾乾淨淨,臭味這才隨之而去,水箱重新開始滴滴滴滴地蓄水。
每「嘩」一聲的時候,張晨就會被嚇一跳。
他躺在那裡,呆呆地看著頭頂的天花板,和廁所連在一起的盥洗室沒有門,裡面的燈光倒下來,像個鏡框,正好就把張晨框在那片明亮的光線里。
這時候如果有人經過這裡,看到有一個人眼睛睜得大大的,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是很可能被嚇一跳的。
張晨很困,也很累,但他一點睡意也沒有,明天就要回永城了,他卻突然地感到害怕起來,自己從海城到湛江,從湛江到廣州,從廣州到杭城,一路向北,似乎是義無反顧地要回家,但到了杭城,躺在這個小旅館裡,他卻突然地感到害怕起來。
也可能不是害怕,而是膽怯,張晨覺得害怕和膽怯還是有區別的,害怕是感覺到危險來臨,而膽怯是自己的心裡沒有底。
張晨覺得,這種害怕或膽怯,甚至還有一點羞怯的成分在裡面,近鄉情更怯的「怯」是哪個「怯」?
張晨覺得都有。
他覺得近鄉情更怯的羞羞答答和衣錦還鄉的豪邁,正好是兩個極端,這麼說,那又是虛榮了。
是啊,要是在外面混得好,八抬大轎抬著你返鄉,鬼才會近鄉情更怯,要怯的都是那些羞於見人的人。
張晨嘆了口氣,他覺得自己現在,就是羞於見人,就是覺得很沒有面子,回去了,碰到熟人,他不知道怎麼說,也不知道怎麼面對他們詢問的目光。
他知道自己現在在永城文化系統,已經是個名人,那種在外面混得好的名人,以前鄙睨自己的,現在自慚形穢,張晨在海城接過幾個電話,都是以前關係不太親近,也不太熟的人打給他的,從電話里,能聽出對方竭力想討好自己,差點就說出要來投奔你的意思。
這讓張晨不自覺地,就有些飄飄然。
回去了,碰到這些人的時候怎麼辦?
還有一個很現實的問題,那就是,自己回到永城,能幹什麼?
他不知道劇團還能不能回去,自己從沒問過馮老貴,即使小武回去,也沒有幫他們打聽過,因為在小武看來,這就是一個笑話,根本就不需要去打聽,他和劉立杆,早就不可能回劇團了。
如果自己回到永城,為了要回劇團,讓自己去和那個丁百苟,甚至馮老貴點頭哈腰,那自己是絕對做不到的。
要麼就是再去廣告公司打零工,每天站在腳手架上畫廣告,張晨也不願意干,他覺得,他現在要是站在腳手架上畫廣告,那在下面看的人,不是在看他畫的畫,而是在指指點點,議論他這個人。
除了這兩個,自己回永城還能幹什麼?
張晨到現在也沒告訴過家裡自己要回永城,家裡人一定還是覺得,他還在當著他的總經理,是因為忙才回不了家的,看到他突然回來,而且和他一起回來的不是金莉莉,而是另外一個女人,家裡面一定會覺得出了大事,問這問那,煩死了。
他甚至隱隱地覺得,金莉莉一定也沒有把他們已經分手的消息,告訴她媽媽,如果這樣,金莉莉媽媽得到消息,一定會跑到他們家裡,也是問這問那,煩死了。
張晨想了一夜都沒想清楚,等到走廊里,陸陸續續有人起床的時候,張晨下了決心,他決定先不回永城,就在杭城看看有沒有什麼機會。
可現在大家都在放假,你就是想找工作,也沒地方可找。
張晨心一橫,暗自罵道,不管他了,那就先在杭城玩幾天再說,反正口袋裡還有錢,那張匯款單,要到永城也還早,它說不定,現在還沒有離開廣州。
張晨翻了個身,背朝著外面走廊,呼呼地睡著了。測試廣告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