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仗就不可能不死人,包括軍官也一樣。但謝昐從來不覺得他會是其中的一個,他盼望著立功,盼得都要發瘋。既然西邊不能,那他就去南邊。
西南有吐蕃,東南有三越,哪怕這些國家都對大夏俯首陳誠,但山嶺之中還有很多小國家,以及極多不知教化的山林野人。更重要的是,安南都護府有當今聖上的小兒子,從前的臨川郡王,如今的越王。
謝昐就這樣帶著家族的期盼,以及自己的夢想,前往安南都護府,卻是功業未成就死於毒箭,唯有屍骨返鄉。
聞此噩耗,湖陽大長公主一度哭得昏厥過去,執念也由此滋生——謝昐一個人在地下孤零零的,怎麼想怎麼可憐。他此生摯愛朱秋兮,兩人相約到白頭,既然鴛鴦失偶,為何不殉情明志?
本朝一向提倡寡婦再嫁,多生育人口,尤其是最近這些年,戰爭帶來的巨大財富讓朝廷上下都對人丁充滿了渴望。再加上當今聖上又是女子,沒有哪個不識趣的敢拿什麼節婦烈女的故事上書,懇請朝廷表彰。
湖陽大長公主不是那些需要女子犧牲,從而揚名的人,她只要兒子一生最愛的人去地下陪他。至於朱家……看上去是門第低微,無力反抗大長公主權勢,但對這些儒家門生的心態,紀清露最清楚不過。
在朱家人,不,應該說,在絕大多數人心中,朱秋兮就該去死。
她只有死了,才是父母的好女兒,謝家的好媳婦,才配得上世人傳唱她與謝昐的浪漫愛情。哪怕她為謝昐守一輩子的節,也配不上謝昐的厚愛與這段愛情神話。
但是,憑什麼?
紀清露不喜歡朱秋兮,一點也不。她早早就看了出來,朱秋兮骨子裡就是一個冷靜理智,非常懂得審時度勢,權衡利弊,只為讓自己過得更好的人。但凡有半點真性情流露,怎能與所有人都相處良好,沒有半點矛盾?
這樣的人,紀清露不喜歡也不討厭,但這並不意味著,她就要漠視朱秋兮去死。
哪怕知道所謂的良緣,大概是謝昐付出了十二分,朱秋兮頂多付出三分,剩下七分全是虛情假意和無力抗拒,那又如何呢?如果身份對調,今天死得是朱秋兮,謝昐會不續弦?就算一輩子不續弦,難道也會跟著朱秋兮一起死不成?退一萬步說,就算他做到了這一步,湖陽大長公主、謝家還有朱家,哪個會願意?
女人殉情,那叫貞潔剛烈,痴情不悔;男人殉情,卻是毫無氣概,軟弱無能。
哪怕清清楚楚地知曉世道如此,紀清露也不甘就這樣輕易認輸,所以,她庇護了朱秋兮,讓她在女學好好住下。以朱秋兮的才學素養、長袖善舞,一個女學博士之位,無疑是手到擒來的事情。
正因為如此,紀清露冷冷道:「此事我已拿定主意,二位不必再提。」
左右司業見她心志如鐵,悻悻離開,卻在心中嘆氣。
哪怕官司打到御前,女學也不占半點道理,祭酒為何一意孤行呢?
待到左右司業走遠後,一位身著利落騎裝,英姿颯爽的女子默默從屏風後頭走了出來。
屏風後放著一張竹榻,本是紀清露小憩的地方,左右司業自然也沒往那裡看,更沒有發現,廣州刺史宋書語已經秘密來到了長安,會見紀清露。
這是一個足以震動長安的消息。
人人都知道,皇帝的幼子,儲位大熱門越王殿下十五歲的時候就改名換姓,前往三越之地,在宋書語麾下效力。自然而然的,宋書語也成為了眾人心中鐵桿的越王黨,同時也是越王殿下師長一般的存在。
宋書語向紀清露行了一禮,拜見恩師,紀清露坦然受了,才道:「我方才要與你說的便是這件事,普天之下,也只有你,才能名正言順地接收朱秋兮了。」
謝昐死於三越之地,他的髮妻繼承丈夫遺志,披掛上陣,為大夏東南邊陲奉獻一生。對朱秋兮來說,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這樣一來,謝家有賢媳,朱家教好女。雙方的面上有光,到底是個可以接受的結果。湖陽大長公主可以不給紀清露面子,甚至能不理會宋書語,但她不得不重視越王殿下的意思。畢竟,她也不止這麼一個兒子。
權力場中打滾的人,自然不會不懂見好就收的道理。
497.第497章 滄海桑田 之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