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片刻之後,許昀悶悶地喝了口茶,道:「什麼放得下放不下的……這叫敢愛敢恨,咱們許家人骨子裡祖傳的。」
他已有整整十七年不曾提過這件糟心事了。
這也就是侄女了。
換作其他人,他斷不可能開這個口。
許明意聽得很認真。
敢愛敢恨?
「那您恨了嗎?」她看著自家二叔問道。
總覺得二叔這模樣,不像是在恨人的樣子。
「……」許昀莫名一噎。
恨了嗎?
「怎會不恨。」他又喝了一口悶茶,將茶盞「嘭」地一聲擱下。
許明意看著那茶盞,只覺得這杯茶的宿命也是奇妙,本只是一盞尋常的茶,卻平白被人喝出了酒的滋味來。
「我平生最看不慣的,便是那等出爾反爾的食言之人!」許昀的語氣也果真有幾分恨恨的意味。
這樣的人,他當然是想恨的!
可從一開始,他便總忍不住想,萬一她是有苦衷的呢?——他這輩子倒霉就倒霉在太了解她的性格了!
是以總在想,若她的事情做完之後,回過頭來,卻發現他不在了,還不得偷偷哭鼻子?
他不是不能等!
但偏偏她從始至終卻連一句話一個字都沒有,讓人是走是留根本拿不定主意。
是怕真話說了他會死纏著她不放,謊話又說不圓滿?
越是如此,他越是偏要這麼跟她耗下去,非要叫她一直這麼良心難安才好!
但耗著只管耗著,他如今可沒閒工夫去琢磨這些事情了。
她有正事要辦,他現在也一樣!
有了這個念頭在,許昀下意識地就想做點什麼,然而卻覺兩手空空,不知能做什麼,遂看向如今身為一家之主的女孩子:「昭昭,日後家中大大小小之事,有二叔能搭得上手的,只管同二叔說,二叔再也不偷懶了。」
他有這個想法,並非是同誰賭氣。
近幾日他一直都在審視自己。
無論是在夢裡同父親對話時,還是清醒著獨處時。
以往家中一切都好,外面有父親撐著,家裡有兄長和嫂子打理得井井有條,沒他能插得上手的地方,他躺著便躺著了,自認只要不惹禍即可。
但現在他察覺出不同了。
如今家中的局面不比從前,他身為許家人,不說撐起這個家,卻也不能什麼都不做。
這話題轉得有些突然,許明意還想著就皇后娘娘之事說些什麼,然而對上了那雙「快給二叔派些活干」的眼睛,她不由露出笑意。
真好,二叔長大了。
「現下有沒有什麼是二叔能做的事情?」許昀又問道。
侄女笑微微的看著他,很欣慰的樣子。
然後搖頭:「沒有。」
許昀頓覺挫敗:「是怕二叔幫倒忙嗎?」
「豈會,現下是沒有,日後卻說不定需要二叔來辦一件大事呢。」許明意笑著道:「現如今,二叔只需要儘量想開些,叫自己心中自在些。」
家這個地方,一貫是沒有什麼強弱之分的。
只需取長補短,相互照料即可。
而若說什麼最可貴,在她看來,一家人完完整整,開開心心的才是最好。
她想,祖父有時之所以怪責二叔不爭氣,也並非就是想讓二叔去建功立業,光耀門楣,祖父口中的不爭氣,只是不想見二叔渾渾噩噩自我厭棄罷了。
就如二叔娶妻之事,祖父若當真有心強逼,豈有辦不成的道理?
說到底,娶妻只是次要,想讓二叔從傷心事中走出來才是真。
許明意心中想著,便也就說了出來。
「二叔都知道……」許昀聲音微啞,鼻子都酸了。
他這輩子最大的幸事,便是生做了許家人,成了父親的兒子。
換作尋常人家,他成日這幅模樣,只怕早被連人帶床一起抬出去扔了。
叔侄二人長談許久。
直到許明時尋了過來。
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