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東門外車噪馬疾,驚得道旁野鳥驚飛、野兔逃竄,皆不知城中發生了何事。
十餘駕模樣相似的油壁車陸續竄出城去,便連立在箭樓上的城門校尉、也覺察出了異樣,按刀舉目觀瞧。並將所見之事,派人縱馬報知河南府衙。
油壁車們出了上東門,便往東、南、北三個方向散開。其中一駕先向北奔行幾里,繞開洛城行營範圍後、又折向東面,路過白馬寺後不久,才來到大魏舊都遺址。
從前的閶闔門等各出城門,早已只剩一點殘基碎石,幾乎無跡可求。原本的御道早被荒草雜樹覆蓋,一條斜斜的小徑分開草樹,通向一座新起的寺庵。輕柔且虔誠的誦經聲,越過院牆、飄然而至,令倉皇奔近的油壁車,也漸漸安靜下來。
馬夫勒著韁繩,漸漸收力。車前黑馬打起一串響鼻,四蹄放緩,漸漸收住腳步,停在了山門前。一座小巧門樓上,鐫著四個漆金大字:清淨蓮台。
崔府幕僚杜簫客解下刀劍,交託給車夫暫管,轉頭向車廂中人說道:「六小姐、覃姑娘!你們在車中稍待,仆下先去打門,叫那知客報與方丈知曉。」
說罷,杜簫客已跳下車來、闊步行去。不多時便至寺前,才見那匾額上黑底紅字寫著三個隸字「瑤光寺」。寺門緊閉,落葉滿階,顯然少有香客登門。杜簫客略一猶豫,便抓起門環、扣動起來。
「吱呦——」
數息過後,寺門打開半扇,一個眉清目秀的比丘尼跨了出來,合十行禮道:「阿彌陀佛!檀越忽至鄙寺,不知所為何事?」
杜簫客亦拱手還禮,從懷中取出一封拜帖,托到知客面前:「在下姓杜,奉吾家老爺之命、前來拜見貴寺方丈師太圓秋,還煩通稟一聲。」
知客女尼接下拜帖、恬靜一笑:「檀越稍待。」
說罷便轉身回寺、掩了木門,往裡間傳報去了。
杜簫客這才招了招手,令車夫將油壁車牽來。月希子覃清已好奇地撩開側簾,伸出半個腦袋、左右張望。所見所聞、皆透著新奇,令她心下忽生出一股異樣之感。縮回車廂後,禁不住問道:
「崔師姊,你和小苹姊姊當真要做姑子麼?須知釋門戒律森嚴,禁絕兒女私情。只為躲那個紈絝子弟元季能,你便當真甘心如此?」
花希子崔琬輕嘆一聲,滿目惆悵:「雖是權宜之計,師姊又如何當真捨得下爹娘兄弟?何況還有那個「始亂終棄」的沖靈子?只是若不如此,又如何瞞得了元載那等奸人?只怕崔府上下,都要受此牽連。」
覃清聽罷,一時竟無言以對。
不過盞茶工夫,方才那知客女尼,已引著一位氣度雍容、眉目慈祥的老嫗走了出來。
老嫗體態微豐,闊面長耳,脖頸中懸著一串紫檀念珠。一見崔琬、覃清、小苹幾人,只微笑頷首,卻向杜簫客合十道:「今日之事,貧尼已然悉知。請幾位檀越隨我繞至側門、再入寺中吧!」杜簫客知她謹慎,連忙應下。旋即與崔琬、小苹一道,草草拜謝了覃清,便護著二女,繞至瑤光寺側門,悄然入得寺中。
這側門恰通往一處小院。院中垂檐參差,青磚斑駁,修竹掩翠,奇花競芳,好個幽寂所在!
老嫗早支開知客女尼,又令杜簫客在寺外等候。才獨個引著覃清、小苹二女,進到一處寮舍內。
寮舍中只有一案、一榻、一疊蒲團而已。老嫗慈眉善目,示意二女將披帛繞在前胸、肩背處,各尋蒲團盤坐下來。才從袖中摸出一片形如柳葉的短刃,要為二女剃髮:「兩位檀越,哪個先來?」
崔琬只覺心頭一涼、鼻子微酸,便是泫然欲泣。小苹知她難過,當即挺了挺胸脯道:「圓秋師太!莫為難奴家侍婢,還是我先罷!」
圓秋師太聽罷,展顏笑道:「你這小妮子,倒也頗有擔當。崔府之事,你家老爺早便說與貧尼知曉,你二人何故避禍至此、我亦心知肚明。是以不須處處提防!既來之,則安之,我瑤光寺必保你二人周全便是!」
小苹這才舒了口氣,不禁訝異道:「師太如何瞧出,婢子這個「崔六小姐」是假扮的?」
第579章 遊方女尼,來寺掛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