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毗夜感到難過。
她問他:「師傅,你總將萬事萬物看得這麼清楚,會不會很痛苦?」
毗夜手中一顆一顆,以一如往常地頻率數著念珠,答道:「青青翠竹,總是法身;鬱郁黃花,無非般若。」
南緹聽毗夜說得淡然。心想出家的聖僧就是放得下。
忽然若有若無,毗夜的輕嘆傳至南緹耳邊:「我一直都很痛苦……」
南緹猛地偏頭,卻見毗夜神色如常,手上緩轉念珠不曾停,雙唇緊抿也不曾開口說過話。
好像是她自己幻聽了。
但南緹還是立刻就不再看底下的風景了,她只瞧風上頭的東西,瞧著毗夜手中喜魄。
很奇怪,她居然能看得到。
南緹既是好奇,又是想避開關於下面明亮景致的話題,就問毗夜:「師傅,讓這條喜魄又是怎麼回事?」
毗夜就攥著喜魄晃了晃,似一潭渾水被晃清,他施法讓南緹看見了喜魄里的畫面。
南緹記得毗夜曾經說過,欲魄和喜魄,是兩人一鬼的。既然欲魄是紅珠碧珠姐妹的,那他手中現在剩下的這條喜魄,必定是一個鬼的了。
但南緹卻從毗夜的法術中看到兩個人。
五年前,從衡州府再北上百里至武昌府,黃鵠磯邊住著一戶梁姓人家。
梁家人祖上也是做到過虎威將軍的權貴,給子孫們留下頗大的院落,七進七出。但奈何到梁成發這一代,卻仕途不通、人丁淡薄。他習武不習文,祖上傳下的梁家刀法已練至爐火純青,卻到了三十有七的年紀,依舊只在武昌府軍里混得個掛名教頭——這個教頭還是知府付家和李家世交,憑人情給梁家謀的。
梁成發曾娶得一門嬌妻,前任知府的庶女肖氏。後來,肖知府的嫡女進了宮,貴人淑儀這麼一路封上去,一朝為妃,肖知府也舉家調入京城。
肖氏卻依舊選擇呆在武昌府,與不得志的夫君不離不棄。
可是賢妻也於去年先梁教頭撒手,給他留下一對兒女,均未成人。
長子梁英詩,年方十三。二女梁香詞,年僅十歲。
梁成發年初聯繫上現已任鴻臚寺卿的肖知府,肖知府修書一封,叫梁教頭上京一趟,想方設法給他提拔提拔。
梁成發本不放心兩位幼童單獨留在家裡,但他的長子梁英詩年紀雖小,卻極為懂事,辦事又果斷冷靜,樣樣妥當,梁成發這才收拾收拾,安心上京。
梁教頭順道帶走了家中大半積蓄,欲用於上京後各方疏通關係。
盛夏某日,妹妹梁香詞蹲在府中後院,獨自玩耍。
梁府後院修得很是恢弘,四季游賞的地方一應俱全,時值夏日,那人工鑿出的池塘上就開出一池荷花,倚在左上角假山上的亭子裡往下望,滿池爛漫,亭亭連成一片,極是好看。
這賞荷亭也修得是既大氣又精細,八角鑲金,四柱紅漆雕花,樑上雕了八仙里何仙姑的故事,卻又暗影一池粉荷,相關成趣。
只可惜精妙涼亭美中不足,雕柱掉漆,畫梁褪皮。
豪宅雖在,卻處處顯出了破敗的氣息。
時值三伏中的二伏天,武昌府四面環山,城中湖泊又多,夏日太陽一烤,水氣蒸發上來卻又出不去,只煮得整座城都仿佛要沸騰起來。
梁香詞此時雖身在亭中,頂上有寶蓋遮陰,卻依舊只看了一會荷花身體就燥熱起來。她的身體之前就在上火,這會戶外太陽一烤,內火更旺卻發不出汗,只能由著熱氣在體內遊走煎熬,就好像有個火球在她的胸腹四肢里到處滾來滾去,折磨著她。
梁香詞就拔腿離開涼亭,想著回自己屋去,會不會陰涼一點。
她假山下到一半,見自己的哥哥梁英詩,手中端著一碗吃的上山來。
梁英詩知道自己妹妹身體上火,見她跑去後院看荷花,旋即就擔心梁香詞體內會更加燥熱。
他記掛著妹妹,就端了一碗苦瓜冰鎮跟過來,想給梁香詞吃了去火。
梁香詞一見哥哥很開心,一見哥哥端著碗裡的苦瓜,又很不開心:她不喜歡吃這玩意,太苦。
梁香詞扭身就折返往涼亭上跑,她不敢當面同哥哥頂撞,只敢背著他道:「我不吃。」
梁香詞前腳踏進
23武昌府(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