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該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阮安為他斟了杯酒,勸道「父親,貪杯傷身,您最後再喝一杯吧。」
蒼煜聽到「最後」這兩個字後,以手覆面,跟孩子一樣又哭了起來,弄得她和蒼琰面面相覷,都有些束手無措。
阮安無奈地嘆了口氣,又道「父親,霍平梟是我的丈夫,霍羲是我的兒子,我早就跟霍平梟拜過天地和高堂。我跟他們也是一家人,您不願跟女兒分離,我也不願跟自己的孩子分離。」
蒼煜沒接過她遞予他的酒盞,他默了片刻,方才幽聲開口「閨女啊,你放心嫁吧,你嫁過去後,就是一國之後,一舉一動都有人盯著,他要是對你好,你爹我就忍這一口氣。」
話說到一半,蒼煜將手中的筷箸猝然折斷,嗓音發狠又說「他若對你不好,苛待你,或是讓你受了委屈。等我大邏的兵馬休整過來,你老子我一定同他決一死戰。」
「父親放心,他不會的。」
阮安的語氣異常堅決。
霍平梟為了她,苦苦等了多年,後宮的鳳位一直為她空懸,拒絕了無數世家貴女的獻媚討好,沒納任何妃妾。
為了她,他不惜率大軍前來,只為解她於囹圄,讓她重新回到他身旁。
況且她自小就一直希望,這天下能再無戰火,如果她的出嫁能換來兩國的和平盟好,那也不枉她做了一回大邏的皇女。
蒼煜顫聲道好,用那雙渾濁的眼,再度凝望了番阮安的面龐,道「好,在你出嫁前,讓爹再好好看看你。」
阮安出嫁的那日,高原的驕陽依舊耀眼奪目,天氣晴好,送親的儀仗隊和隨行的護衛軍浩浩蕩蕩。
她乘於華貴的鳳輦,及至出了邏都,仍有大邏的子民在沿途朝著她方向頻頻叩拜,這個國家的百姓篤信佛教。阮安時常覺得不可思議,分明自己就是最尋常的凡人,卻被這裡的人奉為神女,真有許多百姓因著她的遠去和離開,淚灑滿面,但到底對她和霍平梟這段姻緣持的,都是祝福的態度。
看著沿途的這些景象,阮安的心中感慨良多。
若她自幼便生在邏都高原,那這番於她而言,便是遠嫁。
但西京原是舊時的長安城,亦是她前世待了大半生的繁華都邑,她對這座都城抱有的感情很複雜。
曾經的她對它憎惡,對它懼怕,想逃離,不想再踏足這裡半步。
卻又因著這一世和霍平梟的姻緣,有了許多值得留念的記憶,這些美好又甜蜜的過往,足以將她內心那些千瘡百孔的罅隙填補。
而到如今,因著有霍平梟和霍羲在,她再回到那裡,就跟回家一樣。
兩個大國和親的禮俗異常繁瑣,十里紅妝,變萬里紅妝,但是比之於第一次出嫁,阮安的心中沒了那時的局促不安和慌亂,反是異常鎮靜。
轉念一想,在邏國沉澱的這幾年,倒讓她有了處變不驚的能力,若是換做她以前的性情,多少有些溫糯,甚至是卑怯。
那她的鬟發上,不一定能承擔的起這鳳冠的重量。
星移月轉,送親的隊伍終於到抵苢城關外,鳳輦停在城門之外,阮安穿著華貴且沉重的大邏王廷服飾,儀態端莊地下了輦車。
出乎她意料的是,霍平梟已和迎親的靖國儀仗隊,站在城外等候她的到來。
而今的局勢,靖國為勢頭最強的大國,邏國則處於下風,霍平梟身為君主,本該在西京的城門外等候於她,可男人卻選擇在邏都與蜀南接壤的苢城,親自迎她入京。
霍平梟身著一襲華貴且繁複的十二章袞冕,額前的旒珠隨風輕曳,衣肩繡著日月星辰,蔽膝大綬,佩玉將將,俊美無儔,通身散著帝王沉金冷玉的矜貴之氣。
阮安看著這樣的他,一時恍然。
忽然想起前世他稱帝後,在宮地的一片屍海里尋到了她,並將她抱起。
可那時的她,卻看不清他的面龐,也無法同他說出完整的一句話。
阮安怔忪著,霍平梟已走到她身前,頃刻間,落於地面的高大身影將她籠罩,為她遮蔽著午後刺目的烈日驕陽。
她的視線,不再像前世那般模糊,還能看清他的面龐,一如印象般,輪廓硬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