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我讀的時候自然產生的……他就是帕斯卡爾。也許我碰上的那一段不大好……」
我不耐煩地打了個手勢。她說話的聲音清亮而單調,就像背書似的,眼睛一直盯著花束,插花擺弄起來沒個完。她見了這個手勢,略停了一下,然後又以同樣的聲調說下去:
「處處是高談闊論,會人驚訝,費了多大的氣力,只為了證明一點點東西。有時我不免想,他那慷慨激昂的聲調,是不是來自懷疑,而不是發自信仰。完美的信仰沒有那麼多眼淚,說話的聲音也不會那麼顫抖。」
「這種顫抖和眼淚,才顯出這聲音之美。」我還想爭辯,但是沒有勇氣了,因為在這些話里,根本見不到我從前在阿莉莎身上所珍愛的東西。這次談話,我是根據回憶如實地記錄下來,事後未作一點修飾或編排。
「如果他不從現世生活中先排除歡樂,」她又說道,「那麼在天平上,現世生活就會重於……」
「重於什麼?」我說道,聽了她這種古怪的話不禁愕然。
「重於他所說的難以確定的極樂。」
「這麼說你也不相信啦?」我高聲說道。
「這無關緊要!」她接著說,「我倒希望極樂是無法確定的,以便完全排除交易的成分。熱愛上帝的心靈走上美德之路,並不是圖回報,而是出於高尚的本性。」
「這正是隱藏著帕斯卡爾的高尚品質的秘密懷疑論。」
「不是懷疑論,而是冉森派教義,」阿莉莎含笑說道。「我當初要這些有什麼用呢?」她扭頭看那些書,接著說道:「這些可憐的人,自己也說不清究竟屬於冉森派、寂靜派,還是別的什麼派。他們拜伏在上帝面前,就像風吹倒的小草,十分單純,心情既不慌亂,也談不上美。他們自認為很渺小,知道只有在上帝面前銷聲匿跡,才能體現出一點兒價值。」
「阿莉莎!」我高聲說道,「你為什麼要作踐自己?」
她的聲音始終那麼平靜、自然,相比之下,我倒覺得自己這種感嘆顯得尤為可笑。
她又微微一笑,搖了搖頭。
「最後這次拜訪帕斯卡爾,我的全部收穫……」
「是什麼呢?」我見她住了口,便問道。
「就是基督的這句話:『要救自己的命者,心然喪命。』至於其餘部分,」她笑得更明顯,還定睛看著我,接著說道,「其實,我幾乎看不懂了。跟小人物相處一段時間之後,也真怪了,很快就受不了大人物的那種崇高了。」
——《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