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木板架在四個輪子上的壕橋車,拉到濠河邊後再用力向前一推,一輛輛四輪車,頓時就成了架在三丈多寬濠河上的座座橋樑,而四隻輪子就正好是卡住濠河兩岸的橋墩。
不費吹灰之力就解決了濠河的阻礙,看起來,至少在圍困羅兀城的這段時間裡,党項人並不是干坐著。
城頭上,張玉半眼也不看衝到城下的敵軍,只是指著幾張八牛弩,轉頭問著韓岡,「玉昆。你覺得射哪邊比較好?」
韓岡知道張玉的心意,他輕笑著回答:「挽弓當挽強,用箭當用長。」
張玉哈哈大笑,緊接著把下兩句念了出來:「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他雙目一下圓瞪,大喝一聲,「把箭給我衝著那面大旗下的人射去。」
服侍著六張八牛弩的士兵們領命調整了射擊的角度,舉著木槌,用力的狠狠砸下。
咚咚的幾聲響,六張床弩的弓弦於瞬間繃直,甚至沒有一絲顫抖的尾音,就這麼一眨眼的時間裡,從彎曲到極致的形狀變成了一條直線,而架在弓槽中的鐵槍也在這一瞬間,離開了原位。
十八支鐵槍自城頭上破風而下,此時的都羅馬尾卻正在為他的兵順利衝到城下而欣喜如狂。數線飛速掠動的黑影在眼角余光中留下了深深的陰影,他心中一驚,猛抬頭,只見著一點烏光直撲雙眼而來。
十八支鐵槍各自有著各自的去處。有半數直接撞進地里,有幾支將騎手和戰馬牢牢的連在了一起,而其中有一支,也只有一支,則準確的命中了目標,直接撞上了都羅馬尾面門。
堅固的頭骨、沉重的頭盔,在飛速而來的鐵槍之前,像雞蛋殼一般脆弱。五尺多長的鐵槍扎進都羅馬尾的頭部,並不是簡單的穿透,而是像一柄衝擊著城門的攻城錘,將蘊含在其中的猛惡力道傳遞進了前方的阻擋物中,讓西夏國的都樞密使脖子上的部分,如同落到地上的西瓜一樣爆碎開來。精鐵頭盔四分五裂的被彈開,紅色和白色的瓤子濺了一地。
失去頭顱的身軀猶安坐在馬上,從海碗大的創口處泵出的血液如同噴泉,擊碎頭顱的鐵槍仍固執的繼續飛下去,擦著戰馬的後臀,深深的扎進地里。被鐵槍帶去了一大塊臀後皮肉的戰馬嘶叫著,載著都羅馬尾的屍身,在大旗下瘋狂的奔跑、跳躍,最後一頭撞倒了無人扶持的大纛。
大纛緩緩落地,在都羅馬尾的戰馬蹄下,金白色的將旗被踩進了泥地中。無頭的身軀,依然在馬背上僵直著,代替了大纛,成了最為醒目的一件物體。
戰場了有了那麼一刻的靜默,緊接著,萬勝的歡呼聲轟然響起,震得天地間一陣顫動。
種朴右手握拳,用力一錘掌心,瘋狂的叫了一聲『好!』。而城頭上的一眾將校,也在紛紛把自己心中的興奮狂叫出來。
一擊絕殺敵軍大將,這份戰果比起預計的結果還要好上十倍。都羅馬尾的身份,羅兀城中無人不知。一位都樞密的姓命,足以抵得過一千名西賊的首級,就算是東京城中的天子也不能奢求他們取得再高的戰果。
但韓岡在張玉的臉上,卻能看到很明顯的遺憾。
「實在是太可惜了。」張玉喃喃自語的聲音,隨著風,飄到了韓岡的耳朵里。
韓岡也是深有同感,的確是太可惜了。
眼下的局勢跟當年澶淵之盟前的契丹入侵有些相像,同樣是床弩擊殺敵軍大將,如果不是慶州兵變,羅兀城的戰局恐怕便能就此而定了。但現在,卻還是改不了棄守羅兀的最終結果——除非死的是梁乙埋。
而張玉的遺憾不止這一點,他先一步派出去的騎兵,其實在預定的計劃中,還會抄小道繞回來作為奇兵,但現在卻是毫無必要了。
因為本在猛攻高永能的党項騎兵已經潰退了,而已經衝到城下的上千名步跋子,則還處在混亂之中。城上等候已久的守軍齊齊在城牆上探出頭來,開水熱油,石灰檑木,再加上一支支利箭,瘋狂的向城下撒去。
慘叫聲沖天而起,油炸後的肉香在城下飄蕩,原本讓党項步兵快速過河的壕橋,現在被數百張神臂弓鎖定,無一人能從橋上逃走。而跳進深壑一般的濠河中的士兵,更加容易成為利箭的目標。
殘存的環衛鐵騎和鐵鷂子已經回到了出發點,沒有穿越濠河的步跋子們也終於退回到了安全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