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六七歲的小孩子在烏煙瘴氣的靈堂中跪了一曰,進來一名前來弔祭的賓客,還要叩拜還禮。中途只有短暫的時間用來吃飯、方便,臉色已經很不好了,再守上一夜,保不准要出事。
王雱就留下這一個兒子,又是王安石的冢孫,一直以來身體不好。如果王雱還在的話,肯定不會讓兒子這般吃苦,但躺在靈堂中的王雱不可能再起來說話。
「栴哥兒可能快吃不住了,等人少的時候就讓他去歇一歇吧。」韓岡拉過來王旁。
王旁看了侄兒一眼,一張小臉的確是泛著病態的青白,一點血色都沒有了。但讓他放棄守靈去休息,這可是不孝。一旦傳出去,小孩子不會受到責難,但過世的王雱可要會被人說教子無方,貽害自身。
「難道仲元不知經權二字。沒外人的時候,還不能歇嗎?當真要栴哥兒跪昏過去啊!」韓岡對守孝要守到形銷骨立才叫孝子的世間認識,完全無法認同,看著王旁猶猶豫豫的不肯動,「算了,去找醫生來。」
「醫生……」王旁愣了一下。
韓岡沒理會王旁,讓人出去傳醫生。守靈守到重病,就沒人能說不孝,反而要夸至孝。以王栴的身子骨,就算平常找醫生來,也是照樣也要拿出紙筆開藥方。
王旁這時候反應過來,嘆了一口氣,也不攔著了。只要不會壞了亡兄的名聲,他也想侄兒能好好的休息一下。
府中就有醫生候著,過來看了看王栴的情況,就忙讓人將他抱了送進去。王栴被母親耳提面命,本來就是咬著牙在守著。現在提在心中的一口氣一松,卻當真昏了過去,倒鬧得裡面亂作了一團。
外面倒是沒有亂,王安石的侄孫王朴暫時代替了王栴做了守靈的孝子,叩謝來致奠儀的賓客。韓岡則是繼續做他的迎賓,替了吳安持下來。
「這半曰辛苦正仲了。」
「算不上辛苦,下面就要多勞玉昆了。」
吳安持與韓岡說了幾句話,就進府去歇腳。從糧料院的屬官換作聲名煊赫的龍圖閣直學士,出入王安石府上的賓客則立刻就多了一分恭謹,與韓岡互相致禮時鄭重無比,一絲不苟。而在門外排隊等候入靈堂拜祭的官員們,也一下將說話的聲音降了下來,只有靈棚中僧道的唄誦之聲還在繼續著。
身為一路轉運使,還能壓在韓岡頭上的文臣最多也就三五十了。而且二十五歲的年紀到底代表著什麼,對於朝臣們不言而喻。相對於他立下的累累功績,還有現在的地位,宰相之婿這個頭銜只是個附屬品。不像吳安持,除去了樞密之子、宰相之婿兩個身份之後,就不剩下什麼了,一個太子中允而已。
站在門口,迎來送往了一個多時辰後,將及深夜,擁擠在門前的車馬終於不剩多少了。這時身後的門中突然喧鬧了起來,韓岡回頭,由王安國、王安上還有王旁一起相送,呂惠卿從裡面走了出來。相府側門所在的巷道中,一隊車馬魚貫而出,轉向正門這裡迎過來。
在武英殿中相別不久的呂惠卿,緊抿著嘴,滿臉的沉重。走下台階,與王安國等人殷殷告別,提起過世的王雱時,又搖頭悲嘆不已,似是對王雱的死,王家的悲傷而感同身受。
轉過來,呂惠卿對上韓岡:「想不到元澤走得竟會這麼早,玉昆上京時當沒有想到元澤的病情會一至於此吧?」
「能見到元澤最後一面,總不枉這一路兼程而行。」
「俊士歸天地,惜乎哉,痛乎哉!」呂惠卿長聲一嘆,翻身上馬。
送著呂惠卿遠去,輪到王旉來代替韓岡迎客。韓岡還沒吃飯,肚子餓得正慌,只是一進內廳,就從內帷中,出來一名婢女,叫著他:「韓姑爺。」
在婢女身後,站在帷幕中的是個四十多歲的婦人。韓岡當然認識,是王安國的妻子曾氏。曾氏是曾鞏妹妹,南豐曾家的女兒。王、曾兩家是來往幾代的姻親。而曾鞏的弟弟曾布因為背叛新黨的緣故,與王安石又反目成仇。這份關係錯綜複雜,不過今天的喪事,內外皆是由王安國夫婦主持
韓岡走過去,就聽曾氏說道,「旖姐兒有些累了,老身讓她進房裡歇著去了,韓姑爺還是去看一看。」
韓岡聽了之後,忙忙的謝過曾氏,就往王旖的房間去。
推門進房,王旖正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邊上只有